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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有什么可说,观儿乖巧伶俐,我喜欢还来不及。子长若是不弃,就叫我一声扁大哥,我日后便是孩子们的亲伯父了。”扁不扁膝下无儿女,对那几个孩子尤为喜爱。

子长顿感轻松露出笑来:“扁大哥,我今日确是有事相托了。”只是笑的清淡,似是隐着说不出的伤感之意,于这满室的暖中,自带了几分寒意。

“子长何须客气,我这身家性命还是你为我求得来!”扁不扁心下纳罕,只仔细听他说。

子长盯着炉火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听倩娘信中说多年承蒙二位照看,心中无限感激。尤其观儿,多得二位之力。如今我已是残败之人,心中所愿也得以修成。临儿已经长大,看不惯我这乱七八糟的事,早随着王孙行军历练了。云若早在出生时便与杨家定亲,我私下观察过,杨家之子杨敞虽还年幼,却极通事理,面相有将相之命。杨家一门贤明,我也没什么好忧心。只是观儿,还望二位忧心了!”说完便是深深一拜,放下包袱便急急出门去了。扁不扁待反应过来又拉扯不住,回头看那包袱,确尽是些贵重物资,连忙呼喊子长,却又发现几册厚重书简。心下明了这是他多年所著之书,又思及他方才所言,不尽背上发冷,这分明是交待后事的情形啊!

子长跌跌撞撞地跑出,眼看天色临近正午,又去买了些纸钱祭品。问了几个人,方知道李家葬在何处。李家一门惨死,后事自然无人可托,是一些旧部筹了钱悄悄埋葬了的。听闻前几年有人从匈奴回来,方知那为匈奴练兵的是副将李绪,或有意,或无意,传成了李陵。武帝派人去接应,想明白当年事情的原委。李陵却早已心寒意冷,不愿回来。只留下一句话:我岂可第二次受辱。

武帝听言,恼怒不已,也放下了给李家平反的事。是啊,回来后,看着一家人齐聚在坟地中,而又不能报仇雪恨,给是怎样的彻骨悲愤!

墓地虽然偏远,却很是肃穆,看得出时时有人来拜祭。子长想起当年的飞将军,真正的威震河山。一门耿耿忠烈,偏偏是做了孤魂野鬼,唯一的命脉,不知因了何种曲折,流落塞外,与中原骨血相断。

人生在世,真如一梦恍惚,如假似乱,但求将醒未醒时,匆匆了断也就算了。

天色渐晚了,子长移了移浑无知觉的脚步,转向了回家的方向。不知怎么相见,还是要见一面的。

望着自己的府门,却迟迟不敢踏进。只待天色一分一分暗了去,心想静静守候一会也是好的。

再不回宫是不能了,子长刚欲回转脚步,却听得门声响了。倩娘正要去寻不见了的阿萌,此时呆立在门畔,怔怔相望。

几年相别,见面竟是不能言语。

如石雕一般两人相望却不敢靠近,直到天色真的晚了,子长猛然回头跑去。倩娘伸出手,却无法抓住什么。慢慢踱到子长站立的地方,捡起他早放在脚边的信,任莫名的水渍将其打湿。

子长拼命的跑,让自己什么也不想。直到回了宫,一头栽在床上,浑身脱了力,如平静待死的溺水之人。又想起明日,嘴角荡开一丝笑意,照的阴暗漆黑的室内,多了股森森冷意。

只如此一会,却听得有人进了屋,瞧见他吓得忙跪下了:“不知司马大人在房内,小的罪该万死!”确是小服子,子长心下了然道:“我好好在这,你可去回话了。”

小服子呐呐起身,却不曾走,在门口犹豫了几番,还是偷偷上前交给了子长一个竹片。子长还躺在床上,用手摸了,是少卿于狱中用石头刻出来的。少卿啊少卿,竟然毫无怨愤,只一心求死,还劝我要为汉室重整乱局,举贤荐明,真乃是无可指摘的忠义良臣。听闻他的婢女原是如云阁的琴姬瑶雪早为他殉身,王孙违抗旨意擅离守地来救他,却被禁在家中。这才是无愧无尤的大丈夫啊!可惜,我不过是个披着清高外衣的心胸狭隘者罢了,临到了(liao),还只记挂着个人怨恨。少卿,怕是不能如你愿了,我时日无多,你想做什么,还是自己来做吧。

我唤了小服子点起灯来,好像只有一会,便写成了。写完只觉得心中快意无限,至于所写何事,倒有些记不清了,无非还是我发发脾气罢了,有什么值得?叫人读了,只当我是大不敬的胡言乱语而已,可却字字是我的真心话呵。我随手交给小服子,便知道他定会送到少卿手上,这番话,也只能告诉他了。可是,少卿你不要怨我呵!

小服子将要出门,我又吩咐他为我寄两样东西给王孙和杨家,一切吩咐妥了。我不知何故问了一句:“小服子,你是愿意呆在宫里还是愿意做卧云居的福生呢?”小服子停了脚步,想了一会垂头说道:“大人,其实都是一样,无论是小服子还是福生,都是为一个人活着。我敬仰大人,可所能帮的也只有如此,还是劝大人,不要怨陛下。”说完便急忙跑了出去,刘彻,你何德何能!

倩娘此时在房中守着子长的信喜极而泣,信上泪痕点点,看的已不太分明:

“余纵览平生,数十年辗转惟三件事:一愿、一负、一恨而已。如今一愿已成,笔下千秋史分托于三位挚友,只为我藏之深山待后人明之,或天不顾怜使其腐烂于黄土,然余心亦无所憾矣。一恨者如今也如飘魂孤鬼,只消明日便可圆满报余一生怨尤。惟一负者,结发夫妻,倩娘是也。感卿情深,然多有相负,自知九死无法报君恩。惟愿来生相许,再携子之手,共赴白头。明日否?或是吾夫妻再生之日也。”

“你终究选了我,到底是我陪着你走,你总算不再赶我走!”一生相守,柳倩娘终于得偿所愿。

情深至此,惟求死相随,不愿生别离。

作者有话要说:  哀……

☆、回首不堪怜旧意

第四十章回首不堪怜旧意

今儿的年过得真是冷,里里外外透着寒。宫里只把些样子仪式过了,人人都压抑的心力憔悴。昏昏然,不觉又到了正月十五。刘彻是连那些样子也懒得做了,往年都是皇后打理着后宫,今年她封锁了自己的宫门,交了凤印。他这才发现原来她打理的那么好,这好成了习惯以至于自己早已不去在意。

他真的后悔了,他这些天总是在想他最爱的儿子,原先的猜忌与怨恨也一点点消了。有他的时候,自己还是很高兴的,那是母后还在,也慢慢认可了子夫。她的宫里整日里不断人的,后宫的妃子都喜欢聚在她的宫里玩乐,连一向骄纵的李娃也到底敬她。而那时卫青刚娶了姐姐,他们恩爱非常,又怎么会,自己到底为什么因为李娃死前捕风捉影的含射而怀疑他们!

至于谋乱,这其间误会繁多,终究是自己的猜忌让据儿寒了心。哎,据儿你可一定要好好回来!

这几月,刘彻不可抑制的迅速老去。太子谋乱一发,民心不安,各方势力伺机而动。在这种情况下,流落民间的太子和他的孩儿不知会受到什么迫害。而这诺大的后宫,对他而言冰冷的不愿碰触。他与皇后,虽无深爱,到底有份默默温情牵连。也因此,他让她为他生下了很多孩子,只想着这样或许能补偿她。也因为皇后在风神上和子长有些相似,所以也多少怜爱。但如今一切都毁了,他甚至有些怀念起李娃来,虽然脾性不合心意,到底是个在意他,而不是在意皇帝的人。不行,李娃必须死,我还有子长,有他就够了。

小服子看着刘彻提着笔看着一本奏折呆了半响,还以为有什么乱事。可等的太久,不免疑惑,抬头一看,嘿!笔上的墨汁滴了一桌子,那看起来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看奏章的人还会然不觉。小服子忍着笑提醒,刘彻这才反应过来。小服子笑着笑着不笑了,最近武帝老是这样常常发呆,有时吩咐过的事自己都忘了,要办的事也几次都耽误了。虽然影响都不大,可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不是好兆头。小服子想着手抖了一下,哎,自己也是老了。

试着提醒几句让武帝休息一下,武帝嗯了声又问道:“寻找太子的人出发了吗?叮嘱过他们了吗?”哎呦,这每天都得说几遍了,小服子再次保证后,武帝才稍稍放心说:“该去看看他了,也只有他了。”

子长今日倒反常的有了好精神头,他本来面目白皙,这些年虽削瘦了不少,但面貌更加轻柔了。发髻也有了几分白,平日里有些死灰气息。但今日整个人都神采奕奕,那两鬓的白发也显得烨烨生光,双目含波流转,看的刘彻多日郁积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更是少见的殷勤和体贴的安慰让武帝整个人轻松起来,屏退了小服子贪婪的享受这番温存。虽然隐隐感觉有些异样,也未曾多想。他现在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所在了,几日没有来就是怕他还是如往日一般冷漠的顺从他。他们,到底是迈过了那道坎,若是据儿又好好的回来了,那么这次祸事,换回他的爱怜,也是很划算的。

酒酣耳热之际,武帝有些情难自禁了,他虽然老了,但到底有武功底子,又加保养得当,还是很威武的。今日难得心境好极,面目舒展开来,倒显出了少年一般的朝气。紧紧抱着子长,想着在卧云居中,常常是这样一整日便过去了。便是没有江山,只贪恋怀中的温情,也是无憾的。或许更轻松自在吧!

子长竟然主动为他脱了衣衫,刘彻有些受宠若惊的不自在。这些事,从来是他做的。这些年,子长更是避之不及,哪里会如此。刘彻只觉得有些飘飘然了,若是早年他或许会发现这背后的异常,可现在,他身心的具备的毫无戒心,更因为自己对太子的猜忌让他自责尤甚,所以现在他不自觉厌恶了

去猜忌谁。只本能的相信着生平最爱的人,甚至在这时是有些依赖他的。

他舒舒服服的享受着子长的伺候,感受到他温软的唇划过自己的脖颈,舒畅极了。子长小心的做着这一切,见刘彻的双手都放松的自然张开,就明白他是真的毫无防备了。就好似无意的问他:“少卿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王孙可等的急呢。”

刘彻模模糊糊的想,赦免诏书他早写了呀,估计还得审查几日吧。便搂着子长调笑道:“让那大爆竹在等几日也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他们小别胜新婚还得感谢我们呢!”说着一双手便不老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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