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站起身,一把拉起他,边往房门口拖拽,边果断道:“带我去见‘干剥皮’。”
红云愣了,道:“做什么?”
黄芩道:“赎你出去。”
红云呆立在当场,道:“你信我是杨松?”
黄芩道:“不信。”
红云奇道:“那为何赎我?”
黄芩道:“因为我忽然明白,这可能是唯一能令你说实话的法子。”
说罢,他带着红云到了‘干剥皮’处,取出徐陵的手书,又把五百两银子交付给他,之后当场烧了红云的卖身契,在‘干剥皮’的目瞪口呆中,领着人出了‘丹凤阁’的大门。
破晓时刻,晨光熹微,云霞连成一片,湖边清风瑟瑟,湖面波光粼粼。
自从被卖身为小倌,红云已有多年没这么早起身了,是以也有多年没见过这时候的晴空了。他缓缓行至寂静如画的湖边,低头望向那一泓清冷、干净的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鼻子一酸,立时泪流满面。反身,他趴在一棵垂柳的树干上,一边捶打树干,一边失声痛哭起来。开始时还只是抽抽泣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投入,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痛苦尽数哭尽,做个了结一般,到最后几乎成了嚎啕大哭。
时候尚早,湖边没甚旁人,倒是不必担心有人注目。
黄芩木然站立一边,瞧着他哭,没有言语,不曾干涉。
他自己极少会哭,是以不懂有甚好哭的。
哭声渐歇,红云以衣袖拭去泪水、鼻涕,道了声“痛快了!”
转身他向黄芩郑重道:“多谢恩公仗义相救。”
黄芩面色俨然道:“你不该谢我,该谢‘杨松’。若非有他,你断不能被赎出来,所以,你若想报答他,为他做点事,就先告诉我你到底姓甚名谁。”
红云垂下眼光,瞧着自己的脚尖,道:“事到如今,我再没良心,也不能打逛言了。我本姓艾,原是雷州府海康县人,早年县里台风袭击,沙暴为害,房子、地都毁了,家里父母见没了活路,就狠心将我卖给人伢子,后来几经辗转被转卖到这里。”
“你果然不姓杨。”黄芩道:“那把折扇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云道:“是我的一位好妹子‘绿袖’临走前送我的。”
黄芩迷惑道:“好妹子?”
红云笑了声,道:“鸨头儿规定小倌们只能以姐妹相称,‘绿袖’来‘丹凤阁’的时候比我早,年纪却小我两岁,我管他叫妹子。”
黄芩道:“那把折扇是他的东西?”
红云点点头,道:“他才是杨松,那把折扇是他死去的爹留给他的。四年前,他被一个豪客赎买走了,当时因为感念我平素和他最为亲近,才送了折扇与我做留念。”
黄芩道:“那折扇上原有个明珠扇坠,你可曾瞧见过?”
红云摇头道:“若真有明珠,应该不是早先遗失了,就是被绿袖小心收藏起了。”
黄芩又问道:“你可知他被赎买去了何处?”
红云摇摇头道:“不知。”细细回想了一下,他又道:“不过,赎买他的人是个苗王土司之类的,听说来自苗疆,出手阔绰得很,象是有使不尽的银子一般。我记得那人很是钟爱‘绿袖’,一连十几日,每日都来捧他的场,离开扬州的时候,便花银子把他赎走了。”
黄芩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没甚言语。
见他似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话,红云主动赌咒发誓道:“我这些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的,便再被卖进‘丹凤阁’做小倌。”
这个誓言对他来讲,已算是狠毒到家了。
终于,黄芩移开了目光。
想起被人赎走的‘绿袖’,红云不禁啧啧艳羡,又道:“被那样的人赎买走,衣食不愁,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黄芩道:“现下,让你和他换换,你可愿意?”
红云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在‘丹凤阁’时,我是极愿意的。但此刻又想,苗王土司虽好,绿袖总归还是得过取悦别人的日子,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现下能自己做自己的主,才最好。”
黄芩撇了撇嘴,心道:可见绿袖过得并没多好。
隔了一会儿,他对红云道:“你若是够聪明,就该早离此地。”
红云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干剥皮’未必肯这样善罢干休,这里不宜久留。恩公,你也要小心才是。”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黄芩轻声道:“今日正好遇见你,有件事,我想顺道问一问。”
红云道:“恩公请问。”
抿了下嘴唇,犹豫了片刻,黄芩才问道:“你曾是丹凤阁的小倌,想必知道男人和男人做那档子事时,应该如何做。我就想问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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