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银色的BENZ E280每晚停在停车场的时候,小南街附近有一辆红色的POLO车,几次绕着圈子不肯停下来。红色的POLO车没有和银色的BENZ E280照面,但是它却带着如此惆怅和哀怨的神采,迟迟不肯停歇下来。
宇都宫就要回去上海处理公事,在成都的日子已经冗长的显得浪费。为了这个心爱的表妹,弘人竭尽所能的帮她想办法,连上海交大的硕士考试要求都查得一清二楚。然后自从见了童瑀的那一面以后,宇都宫弘人显得有些沉重。
长年的工作关系能够让他轻易的从举手投足之间辨别一个人的心思和态度。童瑀冷漠的言语并没有令他认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对纯子没有足够的感情,而他却看见了童瑀内心深处那种为可名状的痛苦和痴缠。弘人觉得,这里面有一种东西错位了。那就是时间。从纯子口中的描述看来,四年前的那个夜晚,童瑀看见的并不是西园寺纯子,而是另一个人鬼魅一般的影子。而纯子,用了四年的时间让自己呈现,童瑀,用了四年的时间才看清楚面前这个人自己看走了眼。这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童瑀眼底浓重的负疚和忧伤,令这个年过30的男子不寒而栗:她究竟要怎么隐忍自己的疼痛?
而现在,宇都宫看着面前一如既往温柔贤淑的表妹,觉得从心底的悲哀。
“你为何一再欺骗自己?她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至少和你心中的那个她不一样了。”弘人几乎带着悲悯的色彩端起了纯子很久都不曾为她烹煮的乌龙茶。在纯子看似温馨的单身公寓里,弘人看见了一种形单影只的落寞。
“如果一只鸟儿学会了飞翔,它怎么能忍受在地上的行走?”纯子暖杯倒茶,头也不抬,“哥哥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这是我认为的有意义的事情,我会把她带去日本的,没有她的以后,我不知道还为什么而充实。”
“你可能会后悔的,也许你还未意识到,她从里到外都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弘人放下杯子,“纯子,你祖父对你的事情不闻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不介意。如果有天,你无法带着她回日本,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像祖父承诺的回家吗?”
“就算我走遍了世界,日本才是我的家。可是哥哥,我在这里也曾经有过家。”
“我无法再为你做更多,我看不到她眼中的渴望。”
童瑀那天没有发现,这复制的相框里,已经没有了家里那些和莫冉曾经微笑的合影画面。她是真的忘记了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已经对她视而不见?纯子无从考究,因为她现在看不见她的脸。宇都宫弘人走后,纯子觉得手心里一阵阵的发寒。我就要失去她了吗?她像小兽一样软弱的影子,难道就要这样丧失在那个陌生人的影子下面?
纯子打开门走进小南街那间房子的时候,童瑀侧躺在地上吃着一盘猕猴桃,电视里播放着她永远也看不腻的《名侦探柯南》。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开心地笑着回头说:“这么快?”
西园寺纯子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失去的跳动的力量。
第三十五章
童瑀脸上的笑容瞬间霜冻了起来。
纯子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看着她。电视里柯南神采奕奕地说了一句:真相只有一个!
真相是什么?你脸上的笑容,为何我从来不曾看见过的这么耀眼?你为谁而如此闪亮,如此快乐。你的声音里都带着轻盈的微笑,你的动作都带着爱情的味道。童童,你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却从来不曾放弃过靠近我的童童吗?你虽然有着清冷的外表,但其实我知道你的内心在惶恐中等待温暖的靠近。你应该是胆小怯懦的,你怎么变得如此容易展露心声?
童瑀站起来,嗟喏着不知道要说什么。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你都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就在你梦醉温柔乡的时候,眼前这个同样需要安慰和温暖的女子,却在为自己的幸福而拉响最后的奋战。你忘记了这里是她除了学校公寓以外待的最多的地方,她曾经出入那间厨房,为你做出了你最喜欢的寿司。她在阳台上收起你的衣服,熨烫好挂在衣橱里。她在你出门后收好你匆忙间蹬踏掉的拖鞋,头朝里放好等着你归来。你不是也因为各种说来都觉得可耻的原因和她在卧室的那张床上痴缠过?尽管她呼唤你的时候你沉默寡言,但是你光滑的背脊上,不也曾被她温暖的双手覆盖,然后你在她的怀里安稳的睡到天明?
童瑀,你怎么就忘记了?你的这场风暴还未来得及收场,你就要离开?!
你看看你家里的墙上。那照片里的你,举着棉花糖的你,不是一样的笑得腼腆?你也曾在这个人身边笑过啊,你不是现在才会笑的!你再看看这个家里每一处地方,哪里没有纯子的痕迹?你都不会使用那个微波炉的烘烤功能,但是你无数次的吃过从里面拿出来的蛋挞!你去拉开衣橱吧,那个存放冬天衣物的格子里,还放着纯子那件白色的大衣!
哦,你这个无耻的人,你忘记她了!你忘记了那个上海的夏夜,你怎样掬起了她的脸,让她彻底的沦陷?尽管你眼中的她是那个远在法国的莫冉,可是你曾发现,数百个相处生活的日子里,她渐渐被你接纳被你看穿。
你爱过她的。尽管你不肯承认。
童瑀觉得此时此刻,纯子的影子在心里面鲜血一样的鲜明起来,而那个心底最沉重的影子,此刻灰飞烟灭。不在,不再。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纯子转身要离开,童瑀冲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纯子回过头来,她盈着泪的眼睛,让童瑀想起了一只鸟来。
小时候有个冬天,罕见的有着灿烂的阳光。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进了这间屋子,从阳台的门。妈妈在画室里听见响动出来看看,鸟儿受惊振翅逃离,却在惊慌中朝着一扇关着的玻璃窗户冲去,然后被它自身巨大的冲击力撞晕过去。妈妈捧起那只鸟,和童瑀一起等待它苏醒过来。童瑀以为它死掉了,很责怪妈妈为什么要出来看看。过了好久,鸟儿醒来,翅膀却折断无法再次飞翔。妈妈很仔细的剪去它翅膀的羽毛为它包扎起来。每天童瑀用最祈祷的心情看着它渐渐好转,吃着特意弄来的小米和青菜,爸爸还去市场买回了面包虫为它增加营养。
终于有一天,鸟儿可以在屋子里飞翔了。妈妈要放走它,童瑀却不同意,她想拥有它。
可是一只会飞的鸟,怎么会满足这片狭窄到有时候只能跳跃的空间呢?妈妈最终放走了它。鸟儿在阳台上飞离的最后瞬间,回头望了一眼童瑀。它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有年少时童瑀的样子,她带着不情愿的眼神,看着鸟儿最后消失在总是灰色的冬天天空里。
童瑀认为鸟儿是不愿意走的,因为这里有它喜欢吃的面包虫,还有每天都喜欢看着它的自己。所以她固执的人为,是妈妈赶走了它。后来,每当窗外有鸟儿偶尔落脚喳喳叫唤的时候,童瑀总是认为是她的鸟儿回来看她了。她躲在窗帘后面,悄悄探了只眼睛,看着花台上小小的生灵。尽管她一直知道它不是那个它,却一直不愿意打扰它的休憩。
有很多只鸟儿曾经喜欢落在小南街那个种满了君子兰和蝴蝶兰的阳台上面。窗户后面,有一个渐渐长大的人,每一次都默默地看着它们。有时候一只,有时候两只,还有一次一只鸟妈妈带着一只雏鸟,教它如何在地上啄起掉落的豆粒。那雏鸟在地上蹦蹦跳跳,鸟妈妈站在阳台扶手上看着它的孩子。
童瑀很羡慕那只雏鸟。
后来她买了绿豆,每天洒在阳台地上和扶手上,等着那对母子的到来。很可惜的,来的都不是它们。她再也没见过它们,尽管她认为她一定认得出来。她很想念那对母子。
好久好久,纯子在她怀里无声的哭泣,她抖动的肩膀就好像一只受伤的鸟儿。
童瑀觉得,那对母子也许并不是鸟妈妈和她的孩子。
去外面买食用冰块的苏唯站在门口,她觉得那口袋里提着的两大袋食用冰块,此时正在快速的溶化。她感觉从手指到手臂,都凉丝丝的。可奇怪的是,她此刻好平静,就好像这一幕是既定发生的场景。她看着纯子,窝在童瑀的肩头,她卷曲的长头发像风中吹落的樱花。那样弱不禁风。
童瑀看着苏唯,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眼睛里,空无一切。夏日里穿堂而过的风,让苏唯手里的那个伊藤洋华堂的塑料购物袋哗啦啦的作响。可是都没人听到。她放下袋子,走下了楼。童瑀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像她的嘴巴那样只是翕合了一下。那阵伊拉莎白雅顿的绿茶香水,拉扯着她的心。她看着苏唯渐渐消失在楼道的背影,有一种被分裂的疼痛感从里到外的吞噬着她。
她紧紧抱着纯子,又一阵穿堂风吹起,那扇门就这样被关上了。用很大的声音。
苏唯知道这是风,六月里暖烘烘的风,却吹得人冰凉。她仿佛看得见童瑀就要紧紧的闭上眼睛,那颤动的睫毛,一如那晚她抚摸它们的样子。苏唯很平静的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许贝贝的医院驶去。
车窗外的阳光有些苍白。她微微眯缝着双眼,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红灯变绿,路灯变黄。车租车的引擎有着烦躁的声响,开车的师傅面无表情。她的车钥匙还在那个孩子的家里,在她那个装满了玻璃珠子的罐子里。她穿着童瑀的那双红色板鞋,有点长。
她站在许贝贝的诊室里,护士告诉正在手术的许贝贝有访客的时候,许贝贝有些诧异的抬头。她透过头顶的手术射灯看见苏唯的影子带着点破碎的意味。苏唯安静的坐在凳子上,鼻子里都是一股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苏唯,你的魂儿都丢哪儿去了啊?
夜里11点的时候,三个女人在单行道里的吧台边坐下。刚刚才在人民南路的三叶草吃了温馨浪漫的西餐,这会儿许贝贝和杨天骄被看起来有点亢奋的苏唯硬拉到了单行道。一个是三岁孩子的妈,一个已经嫁作他人妇,一个还在幽怨不知身在何处。苏唯突然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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