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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当童瑀最后坐在一万米的高空时候。姑苏的小河潺潺，巷子幽幽，也足够织出一张密实的网，把她牢牢网在中央。此后偶然失神出神凝神时候，童瑀总是看见那张网，而她在网中央。那是多美丽的一段日子，没有人认识她们，所以她任凭她在大街上牵着自己的手，在园林里面拍照，解释诗词歌赋，吃精制而可口的点心，在小巷子里慢慢的散步，在去上海的列车上对她微笑……

这一切，怎么就变了样了呢？

第六十七章

童瑀有些颓然的仰头，密实的蔷薇枝蔓，将头顶本来就昏暗的灯光，遮盖到一丝不泄。黑暗中她试图发现这一切怎么开始的，怎么又结束。心里面还是很疼痛的，就好像无意中被捅了一刀，伤口咧着血乎乎的疼。冰凉的血液，冰凉的疼痛。不时有晚归的车辆，在大门口短暂的停顿一下，明亮的前大灯光线就穿过绿廊，直直的射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没有带电话下来，这让她的手里空空如也的，很失落。

“该来的还是来了。”苏唯说这句话的时候，童瑀听出了里面的勇气。其实人类发明“爱情”这个词语的时候，就发明了“分手”。爱情其实无处不在，爱情又随时都可能不在。两个人相爱的理由可能会有很多，但是分手的理由只有一个：你们不再相爱了。仅此而已。那些个理由，压力啊，性格啊，理想啊，追求啊，背景啊，都他妈的扯淡！爱情要完结的时候，你想不划上句号都不行。然后爱情没了。我们带上满身的伤痛，继续投入到另一段爱情当中，继续流血。曾经相遇，总好过从未碰头过。

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觉得头顶一阵阵的疼。

我不爱她了？我爱过她吗？

这里面什么东西错位了。是什么呢？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局。好像都错了，好像都没错。脑袋里混乱不堪，她支撑着头，无力感如海啸般袭来。她此刻脑袋里除了苏唯的样子，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进入了。在认识苏唯之前，她就想过要和纯子撇清关系，至少是心意已决的。然而苏唯的出现，也成了这场结局的催化剂，那原本可能要经过痛苦而漫长的等候和反复的过程，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必须要加快脚步。她已经不能够在等候了，她内心的焦灼和急躁，几乎在每一个远离她的瞬间迸发。童瑀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的欲求。她愿意为此而付出任何代价，这多么疯狂！然而那身后犹如藤蔓那样纠缠她灵魂的过往，渐渐长出了锋利的刺，扎进她的心里，令她痛苦不已。回忆如同一幕幕定格的电影画面那样，疯狂而密集的张贴在她的脑海中，令她无法思考更多……

她就觉得自己快被吞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慢的踱上了楼，牟禾楠已经来了。她燃着一支烟，有点疲惫的看着童瑀，略略笑着。明朗和纯子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里，轻轻地说着什么，李弥无所事事的看着电视。

“回来了。”李弥说。

“嗯。”童瑀应了一声算是今天说的第三句话。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取了一盒柳橙汁，对着嘴巴就倒了起来。冰凉的果汁滑进喉咙的时候，她觉得头顶都被冰得有点晕眩。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却一个都不看，径直走进了房间，拿出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响起了顺畅的水声。她站在莲蓬头下面，睁着眼睛。

牟禾楠一进来就发现墙上那一片的相片都不见了，电视机旁边的珊瑚也没了，那个她常使用的烟灰缸也没了。她看着纯子，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说，又不得不说了。

这真是她遇见过的，最难以解决的问题。

西园寺纯子好看来好像已经不知所措了，她还没有见过一向沉默温和的童瑀，冲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她暴虐起来的样子，像一只困兽。因为被关了太久，所以在得到短暂的自由以后，换来的是极度的狂躁不安。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好，那沉默的背后，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的情绪得不到释放。纯子太了解她了，就好像了解自己一样，这个孩子平时什么都不说的背后，其实在积蓄力量，等来一个毁灭性的爆发。

这让她后悔自己的发泄。然而很多事情，就如同那碎裂的玻璃一样，无法弥补。

她从浴室走出来，松垮垮的穿着咖啡色的棉布衬衫，白色的浴巾围在腰际。湿漉漉的头发耷拉着在额头，因为被打湿的关系，显得比平时要长很多。光脚。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亮晶晶的脚印。一边走一边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到房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任何人。

明朗心里一沉：她开始无视这里了。

“小童，你过来一下。”牟禾楠朝她招手。

“干嘛……”总算知道说话了。也许是介于家里还有其他三个人在，童瑀不好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显露出来，她尽量把自己都看成透明的。

“坐一下嘛。”牟禾楠努力稳住她的情绪，“李弥和明朗下去买个西瓜嘛，来了也不知道带一个上来。”

“噢……我们马上去。”李弥拉着明朗就出去了。

屋子里少了两个人，却还显得紧张和压抑。牟禾楠把手里的烟蒂在一个纸杯子里捻灭，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朝着纯子说：“今年夏天准备走哪里去啊，学校都放假了吧。”

“嗯……是的，都放了好几天了。”纯子似乎有点诧异牟禾楠此时的话题，却又很快找到了情绪的平稳点，静静了坐了下来，倒是一旁站着的童瑀，有点讪讪的。

“我……我去穿件衣服。”她腰际下面只不过才围着一条浴巾而已。

“嗯，去吧，穿好了等下吃西瓜。”牟禾楠冲她笑了笑。

客厅里只剩下纯子和牟禾楠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转移开了视线。

“你砸东西了？”牟禾楠轻轻的问。

“嗯。”纯子点头。

“感觉好点了没有？”牟禾楠望向她，“想通了？”

“……”纯子低头不语。

“哎……”牟禾楠少有的这么低沉叹气，“人这东西太复杂了，会变的。如果真的不可挽回了，放弃了吧，这对你们两个来讲都是一种解脱。”

“牟，我知道你对我们都好。”纯子最近说了好多次这句话。对我们好，呵呵。只是究竟什么才是对我们好呢？是让我们各自寻找幸福，还是抚平伤痛重新归原？你见过我们怎么在一起，见过我们的起因经过，现在你看见的，是不是我们的结尾呢？

“纯子，也许你该和小童很严肃地谈一次，关于……”牟禾楠朝房间看了看，“关于你们之间，关于另一个人，关于今后什么的……反正，老这么迷迷糊糊的也不行啊。”

“我还能说些什么……”纯子低头。

“她不坏，她只是……只是……”牟禾楠没有说下去。她只是，只是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只是，只是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爱情了。她还是，或许是，找到了自己的爱情了。她，和四年前太不同了。童瑀，不再是那个站在你身后，笑得腼腆说话温和动作轻缓的孩子了，她用了四年的时间看清楚了她对你的伤害。

“她只是长大了，要飞走了。”纯子笑得沉湎。这笑容，让牟禾楠心里，深重的疼了一下。童瑀在里面的房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头紧锁的样子。因为这两天睡眠不好的原因，有轻微的黑眼圈和眼袋，耳边的鬓发，乱乱的翘着。她用手掌轻轻摁了一下，头发又翘起来，遮住了眼角眉梢。拉开抽屉，穿上一条亚麻布的裤子，松松的拉在腰上，裤脚很长，一直垂到地板。她突然就想到戏装里的袍子，沾满风尘或者月光，两个都是极端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