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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块，45天左右的薪水可以等同，需要在12日内拿出来。可以买一部相机。可以去敦煌了。一根LV的腰带。很多很多的书。200杯星巴克摩卡。无数个棒棒糖。……

结束晚餐的时候，陈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0.5mg的中南海，捻出一支烟来，用一种满足的神态看着童瑀。

“劳驾，帮我要个打火机？”陈晨冲童瑀扬了扬下巴。

“哦。”童瑀乖顺地走到服务台，半道上腻了一下：我干什么这么听话？可是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她还是一片好心的吧，帮她拿个打火机又不会怎么样。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啊。”陈晨接过童瑀拿来的打火机，“打火机都在你手里的，就不会客气地给我点上？再怎么我也是你的甲方吧……虽然我这甲方在你面前比乙方都乙方。”

“丙方？”童瑀又拿过打火机，啪嗒一声凑到陈晨面前。

“哎，你应该两只手，很小心的护着火焰凑到我这儿……”说着陈晨嘴里叼着烟，两只手伸过来捂着童瑀的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然后点燃了香烟。

“你是不是从来不给人点烟啊？”陈晨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眼圈出来，笑意盎然。

“是的，而且我也不抽烟。”童瑀收回打火机，放在手里把玩。

“你不抽烟我知道，看你笨手笨脚打火机都会拿反的样子。”陈晨继续戏谑她，“这些都是交际礼貌，你多少还是要懂得点的，总不好每次都是你们苏总在一边给你撑着吧？有一天你也要单独出来站在众多人中间，察言观色的找饭吃。”

“我做好我的设计就行了，不喜欢交际。”童瑀每次听见“苏总”这两个字从陈晨嘴里说出来，都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每次见面总是免不了提及几次苏唯。如果是故意的，难道这个人已经嗅出了点什么？俗话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么这个人就是有意的在刺探La cooper最近的动向？

“如今的社会，人必须是多面的，不然活不出来。”陈晨将烟灰抖落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那烟头重新在被她吸食的时候，隐约着火亮的颜色。她深深看了一眼童瑀，接着说，“闭门造车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不会八面玲珑至少也要眼观六路。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不想朝更好的公司去？”

“……”这话倒是在理的，苏唯老早就教育过她了，现在的设计关在屋子里是出不来东西的。当今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关系的脉络体，错综复杂的都是利益得失。一个设计如果仅仅满足于接到分派下来的任务，那么顶多是个熬满年份混职称的人。要想出人头地，没有那个本子也能崭露头角，那就要四处活动，主动和甲方的人保持良好关系，维护合作习惯。

“你也知道，美国铁狮门（TISHMAN）房地产把成都作为中西部的投资中心，要在东大街那里建造一个高端复合项目，到时候又是一个标志性建筑。”陈晨开始说教，“天津铁狮门里面有我的姐妹，正在帮我联系成都铁狮门的事情。据说他们对人员需求非常高，又喜欢提前找猎头公司物色目标，你要是有往上爬的意识，就赶紧地给自己做身新衣裳啊。”

“新衣裳？”童瑀一菜鸟，自然是听不懂这里面的行话的。

“啧啧……说你笨呢，你还不承认。”陈晨白了她一眼，“你这次单独把二十四城的副本（本次的5000块事宜）弄好了，到时候名正言顺就是‘独立完成成体系工程、景观、管网设计工作’了嘛！”

“……”童瑀心里有些翻腾。TISHMEN听过的，年初以61.517亿元的价格拿下了上海“地王”新江湾城“F板块”，全球18个城市都有他们的开发项目。在美国包括555 MISSION，麦迪逊大厦，洛克菲勒中心都是他们的得意之作。

如果，仅仅是如果有那么一丝……

童瑀没有想下去，只是弯起了嘴角，抬眼看着陈晨烟雾缭绕中的双眼。

这是一尾荒原里的狐狼，连捕杀猎物都有着优雅的动作。飞扬的尘土只是她的幕布，尖锐的利爪在漂亮的皮毛下面，泛着不容置疑的锋利。那双眼睛，纵使透过了夜色的掩映，仍旧被童瑀看见了急促的嘶鸣。

可是这一次，童瑀妥协了。TISHMEN不过是这个女人对于前方礼物的一个诱饵，5000块的合同副本也就是一个甜头。她妥协于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的尖锐和直接——有时候因为看清楚了对方的意图又明白了自己的底线，说话的时候到时十分实诚了。这一次童瑀没有揭穿她，而是弯起了嘴角。

她拿着桌上的那个打火机，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甜头如果吃得下，就吃掉——苏唯的金玉良言。

两人相视无语。或者是不语。

童瑀知道，自己把自己出租出去了，12日5000块。

这事情童瑀没告诉苏唯，也不打算告诉她。她太了解苏唯的脾气了。这女人第一个反应肯定就是自己耍小孩子脾气，第二个反应就是最近她要买个大东西需要用钱，第三个反应也许就是她脸皮子薄半推半就的就上了贼船。

童瑀那日借口和朋友聚餐，打了车到了东城区的二十四城项目地点，和陈晨碰头。说是碰头，一点都没错。开始童瑀死活不同意陈晨来接她，后来想尽了办法提前半小时走人，和人事科的姐姐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才夹着她的包包做贼一样溜了出来。刚见到陈晨，就被她捏了一下脸蛋儿。童瑀碍于今天是来看实地拿土建图纸的，刚才捏脸蛋的时候陈晨正在给她挂工作牌，所以童瑀没有作声。

十月底了，风中带着萧瑟的味道。常绿树木的叶片上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雨水的滋润，显得有些干瘪。东城区是以前的军工厂聚集地，各种军工企业汇集于此，周围的居民小区大多都是企业宿舍，表面看起来比较破败，但其实生活氛围浓厚而成熟。华润置地看中了东城巨大的发展空间，投巨资购买了著名的420飞机发动机公司的原址，开发了二十四城这个项目。

因为其浓厚文化底蕴和社会主义发展史的结合，甚至有一部电影专门介绍了这个硕大的企业在时代变迁中的种种沧桑：《二十四城记》。贾樟柯采用类似于Tim O’Brien的写作手法和表现方式，对这个王国一般的工厂所带来的同情和敬意，浸透了他无限的真情。类似的文学纪念方式还有红极一时的网络作家同时也是电台主持人桑格格的杂文小记《小时候》——这本书简直太有趣了，曾经是还未进入这个行业时候的童瑀在苏州园林规划局里面翻到的最好看的一本书，真不知道是哪个有才之士买来的。

如今走在这样一个凝结了两代人数十年心血的土地上，看着那些刻意被保留下来的树木，童瑀没有觉得它们幸运，倒觉得万分的灰暗。这样独独留下的几棵树，和坟茔上飘扬的彩纸有什么两样？插满了祭奠和尊严的影子，却失去了眼睛能看见的荣耀。那些红砖修砌的高大的厂房，曾经连飞机也装得进去的仓库，庄严的像教堂一样的员工食堂，那印满了脚步的小路，旁边的松柏看过了多少个冬季的枯枝又渐渐冒出了新芽？1958年从东北南迁到成都东的420工厂，那些曾经令老成都人羡慕的优厚福利薪水收入和子女读书医疗待遇，现在也就成了一声声呼喊着“民声，民生！还我曾经的生活环境！”的无声语言，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刷在雪白的围墙上，一次又一次被覆盖，再写，再覆盖……

我不是不喜欢城市的变迁，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装满了多少人的口袋？那些所谓的惠民措施，也渐渐被童瑀这个新进职场的菜鸟看了个大概。土地是国有资产，国家是人民所有，那么土地就是人民所有。其实呢？曾经是人人羡慕的420工人，现在基本成了整个城市最底层的底层。那一声声无力又无奈的呐喊，没人听见。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充满了硝烟。这是比野生动物世界还要血腥暴力的时代，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在一个稍微发呆出神说不定就身处险境的世界里，童瑀很羡慕山野的郊狼。在那样寒冷的北冰洋礁石附近，日子被分割成了两头狼分别外出觅食，然后聚合在一起反刍自己寻觅食物的过程。没有打搅的生存之道，简单而艰辛，奔袭数十公里，那样白色的皮毛在青色的山间，是最美的生命的风景。

狼是那么骄傲的动物。如果童瑀是狼，一定是一匹先天没有利爪的残疾的狼。

然后开始了白天上班，晚上私活的日子。童瑀忙起来了，和苏唯相处的日子自然就少了。说到了相处，不得不交代一下两人的生活情况。

到目前为止，两人还没有正式同居生活在一起。尽管关系已经足够亲密，也没有第三个的存在，但是世界是复杂的，所以我们也是复杂的。搬到一起住这个问题两个人很正式的讨论过很多次，甚至还有笔记——会议纪要，呵呵。这里面主要分为两个方向，童瑀的小南街和苏唯的巴厘岛。

第一个方向：小南街。小南街地处成都市区西面，距离锦里、百花潭公园、武侯祠、杜甫草堂、人民公园很近，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地段，生活设施非常便利。不过因为是老城区的房屋，所以修建的时候没有地下停车场，这一点对于去哪儿都不能没有汽车的苏唯来讲，跑到步行10分钟以上的地方停车简直无法忍受。在一个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童瑀仍然不肯改掉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保持着纯子居住时候的样子。母亲的画室保留着八年不变的摆设，这个苏唯可以理解，带着疼爱。但是关于另一个曾经实实在在存在了五年的女人，一个分享了她的宝贝儿最青涩的可爱人的气息仍然环绕在这个屋子里，这一点对于同样骄傲的苏唯，是怎么也不能接纳的。

你一天不处理掉那些东西，我一天就觉得不舒服。你知道吗？你这样让我觉得是我赶走了她，然后她悄悄在一旁看着我如何抢走了你。——苏唯这么对童瑀说的时候，那孩子一言不发，只是被安全带绑着缩在窗户边，看着她永远也看不腻的白云。

某些时候，的确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她习惯去沉默。

第二个方向：巴厘岛。对于这个高档住宅区的跃层楼房，苏唯最喜欢打趣的就是自己的一个高级牢笼。以前不认识童瑀的苏唯，是个典型的夜行动物，玩到三点钟回来睡到12点是正常的，以至于好一段时间La cooper每个人都知道她是下午上班的人。她只是觉得这么大一个房子里就自己一个人闷得慌，而夜潜生活是很容易上瘾的，久而久之生物钟也会被调整成那个样子，九点钟一过就开始神采奕奕……父母已经退休，在温江养老，夏天去青城山，冬天去海南。女儿大了，懂得风花雪月了，父母还紧紧盯着就不好了。谁知道苏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不是年近三十了还把半只脚都踏进门槛的黄海波甩了，苏唯妈妈也是懒得来她这里一趟的。这房子是老苏总送给苏唯的成人礼，业主也是她的名字，所以苏唯妈妈手里握着一把钥匙也不为过，而苏唯也不敢把锁芯换了。

平时下班了两个人一起回来时没有问题的，因为这个时候苏妈妈顶多是电话追踪苏唯，本尊不会前来，童瑀保持安静就行了。周末比较麻烦，所以周末都在小南街度过。

综上所述：两个人还过着三天两头约会小聚的甜蜜生活，倒也落得个自在。童瑀是个生活意识很浓郁的人，也许是和过早的独立生活有关系，她总是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冰箱里面也是井然有序。她的衬衫一定要熨烫了才穿，一日三餐不可少，吃饭一定要配汤，出门之前检查煤气阀电源和窗户是否关好。苏唯则是一个彻底的小公主，属于那种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人，更别说厨房里面的乾坤之事了。不过自从“从了”童瑀之后，苏唯渐渐“正常”多了。晓得菜市场的门往那个方向开了，十一点钟就说睡觉了睡觉了，教了几次也会煮饭了——就是煮饭：淘米、倒水、插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