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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瑀灰头土脸的出去卧室将浴巾乖乖挂在阳台上。

原本只一切就这样平静的开始并继续，怎奈生活总是喜欢和我们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误会，恶作剧。十二月底的时候，童瑀和La cooper公司的第二期用工合同即将签署，按照La cooper公司的人事程序，需要得到童瑀在二级甲等及以上医院的体检报告，方可签署雇佣合同。原本这只是一项正常的程序，由人事科的同事带领童瑀去医院作个体检，然后得到体检报告后交给人事科员工存档，接着就签署次年的人事合同即可。不过当方德高带着人事科送来的童瑀的体检报告，敲响了苏唯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苏唯看着那一纸报告，锁起了眉头。

“苏总，您看……”方德高欲言又止，将报告递到苏唯手里后也有些担忧的样子，“人事科刚才送来的，说是现在公司的制度不允许这样的……”

“制度怎么说的？”苏唯盯着那张纸上的若干个“+”，抬头问方德高，“人事科给你什么意见？”

“啊……”方德高动了动身下的椅子，显得有些不好开口，“说是不支持雇佣。”

“理由呢？”苏唯继续问。

“怕传染。”方德高从嘴巴里吐出这么三个字。

“放屁！”苏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重重将那张纸拍在桌面上，吓得方德高一激灵。

“咳……苏总别生气，这些都是偏见嘛……”方德高却突然开始给童瑀说好话了，这在上级对待下级的关系中非常少见，也不正常的。只见他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说，“我想平时苏总对小童也是有所了解，挺上进一孩子，交到手里的事情都完成得很好……所以，所以我想来问问您的意思。”

“问我？”苏唯大为诧异。不和员工走得太近，保持老板的威信度和神秘感是她从父亲那里学来的重要一课，即便是和童瑀有着天大的秘密，经过一定时间的磨合之后，两人已经在外人面前拉开了距离，怎么到了方德高的脑袋里，苏唯还是“有所了解”了呢？

“呃……是，呵呵，想问问看目前您的意见。”方德高不愧为一个二十几人的部门经理，关键时刻依然把自己的念头藏了起来，倒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苏唯了。不过苏唯可不是那么能够糊弄下来的，当即她又拿起那张检测报告，表情纹丝不动地抬眼看着方德高。

“那你的意见呢？”苏唯盯着方德高，这个平时对童瑀赞誉有加的部门经理，此时此刻到底是为公司谋利还是为员工谋利？

“哎呀……我就是比较为难啊……”方德高开始诉苦了，“人事经理拿规章制度出来，我的确不好说了……但是呢，我想到小童平时非常敬业的，而且这个行业女娃娃太少了，平时她和大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我是问你的意见。”苏唯打断了他，“平时怎样和规章制度没有关系，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呃……”方德高挪了挪椅子，“我还没有签字，但是还是希望询问一下您的意见。”

“会传染吗？”苏唯冷不丁得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啊？”方德高愣了一下，“据说……可能性很小。”

“嗯。”苏唯应了一声，也听不出来是赞同还是反对，总之就看着手里的那张体检报告，不出声了。

La cooper CEO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听得见外面绘图仪的吱吱叫声。方德高并没有从苏唯这里得到任何意见，但是此刻也不能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眼前这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对另一个人的工作甚至是生活做出一个决定。

苏唯似乎忘记了方德高的存在，眼睛一直停留在那张报告上的若干个“+”，想起了那几次童瑀苍白而汗涔涔的脸颊，和那双几乎没有力量的手来。

过了许久，就在方德高几乎要找个理由出去的时候，苏唯将那个体检报告重新递给了方德高。

“你都没有签字，那我也不用签字了。”苏唯说完这句话，未等方德高再说什么，就对他下达了另一个命令，“对了，东二环那个橡树湾项目，进展得怎样了？”

“哦……市场部的已经开始和那边接洽了，目前还我们设计部还没有得到正式的通报。”方德高接过那张报告，在一次看了一眼上面的东西后小心的折叠起来。

“好吧，你抓紧了，年底了找我们要钱的企业都把我一个人的包包望到，你还是多多费心下面的事情。争取我们2009年有个开门红嘛。”苏唯两三句将童瑀的这个事情抹了过去，把话题转移到和方德高谈论的项目进展上面。

“苏总放心，我一定盯紧那帮人的工作。”方德高赶紧表现自己的敬业和勤奋，不过说完这些客套话，他仍然有什么想要问一样，但是最终却没有在苏唯已经拿起包包站起来下逐客令的情况下说出口，只得提早退了出去。

待到那一扇门关上，苏唯脸上的轻松表情才被原本的凝重替代。她放下包包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许贝贝的手机。

“喂？找一哈你们许医生哈……手术啊？那请你帮我带个话嘛，我姓苏，喊她等哈给我回电话，谢谢哈……”意料之中的，许贝贝正对着一张张血盆大口做着各种钻拔切割的恐怖工作。

放下电话的苏唯靠在办公桌上，并未觉得如果自己和许贝贝通上电话能够让心里有丝毫的放松，不过通过华西牙科医生找到华西著名医生这个办法，倒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作为直接由卫生部直辖管理的华西医院，汇集了整个西南地区的名医，每年容纳的医生据说都是留学博士或者从医三十年以上有着丰富临床医学知识的名医。去过华西医院的人都知道，那里的门诊大厅简直有如集市，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挂个号早晨6点就得来排队，领一张就医卡就诊、划价、取药都要用到，每个人预约的就诊时间只有半小时，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顺延……

苏唯撑着自己的臂弯，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灰色的天空下灰色的马路。她并不是在考虑童瑀的工作要怎么安排，而是在考虑另一件比这个重要的多的事情：让她休养吧。但旋即她又把自己的这个念头打消，因为她知道童瑀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对于一个已经独立生活并且习惯了自己养活自己的人，此时此刻给她提出这个建议无疑是没有意义的。不过，苏唯能想到的，仅仅是如何让她想自己的意愿赞同。或者是妥协。最糟糕是低头，但也是达到了她爱护和关心的目的了。

La cooper另一头设计部办公室里，童瑀对于这个事情丝毫不知情，或者说是不关心。事业单位尚且不排斥和歧视这类人群，何况这样一个容纳了五湖四海还有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的公司呢？童瑀每三个月就要抽掉3管血做一次专门的生化检测拿给固定的医师检测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对于这样只抽了她一管血的常规体检完全不放在心上，仍旧专心于自己的工作，间隙时间和同事聊聊最新的电影、游戏、淘宝、美食……

方德高是个人精。这一点在童瑀刚进La cooper的时候就从内业兰兰那里知晓了，所以在一年多的工作交际中，她始终遵从苏唯教授的“低头逻辑”，在内在外尤其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对方德高的任何指令都接纳，就算有任何不合理不合适的，也都是在一对一的交流中提出，可谓是里外前后都给足了方德高面子。这样在苏唯的叮嘱下，童瑀的职场社交还算进行得顺利而安全，方德高对于自己部门万绿丛中的这一点红，还是爱护十分的。此次方德高拿着人事科递来的意见找到了苏唯却没有明确发表自己的意见，就可以看出他仍然是对下面的人留了一手。这一手童瑀这只菜鸟自然是看不出来或者是没机会看见，不过对于从小就耳濡目染的苏唯来说，再明显不过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千古名训向来在经营管理中有着非凡的慧识和不可小觑的效力。从方德高将这张体检报告拿给苏唯的这个行动来看，苏唯就知道，他已经嗅到了什么，否则依着一个部门经理的职权和能力，不可能连一个普通员工的留去都无法掌控。方德高这一手，叫做静观其变，好人都叫他做了去。这等特殊情况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就看一个人从什么角度去看了。为属下员工谋福利是每个中级领导最难掌握的一个火候，欠火候的话属下不领情或者觉得你“假打”（虚伪），过火候了上级觉得你和公司对着干，脱离了盈利目的。方德高这一招可谓是看似人性关怀，实则左右逢源。依照人事科的规章制度不再继续雇用童瑀的话，他这招非常的招人同情，毕竟在自己我利益不损失的情况下，也是少有人喜欢落井下石；如果人事科的意愿和最高领导人的意愿相冲突——也就是说苏唯主张继续雇用的话，方德高的这招无疑是得到了最高领导人的首肯，自然自己里外都将获得好处。问题的关键就是：方德高既然将这个本可以一分钟内决定的事情拿到了苏唯面前还迟迟不肯表露自己的意思，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已经有人嗅到了什么。

任何企业里面，人际关系最复杂的一层并非是部门之内利益的争斗或者部门之间矛盾的激化，最复杂的事情莫过于东拉西扯的裙带关系。尤其在这样一个有着好几个人股份的民营企业里面，最大的股东虽然有着最终的决定权，但是其他股东会想尽一切办法靠近权利的中心，尽可能的侵蚀进自己的力量。有的股东在公司任有要职，有的股东会派驻自己的心腹参与公司的运营，更别说一有合适的职位，只要不是专业性非常强的工作，肯定是优先考虑自己的亲朋好友来任职的。

苏唯对童瑀似有似无的保护和偏心，就算她做到了尽量的掩人耳目和暗度陈仓，也难免有鼻子敏锐的人闻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比如方德高。这人40上下，正是机敏和野心蒸蒸日上的时候，兜里揣着西南交大结构工程学的硕士学位证，真要去了勾心斗角最为厉害的市场部，说不定还杀得成一匹黝黑发亮的黑马……

La cooper CEO的办公室里，苏唯看着脚下的街道怔怔出神。MSN上面那个酸草莓的头像，一直安静的处于“忙碌”状态。

童儿，我真的不忍心，再让你受到什么伤害了。就算必须要有伤害，那也是只能我来。

那一日的晚餐，苏唯选择了平时她不予考虑的回转寿司店。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的干净男人用白皙细致的手掌捏出造型精巧的寿司，小心翼翼的放在乖巧的盘子里，就好像在对待一个心爱之物。再然后看见身边这个人专心致致的望酱油里面挤芥末的人，舌头伸出来一小截放在嘴边活像一只贪吃的小狗。当芥末被她仔细的堆成一朵菊花的时候，她咧咧嘴将碟子推过来，说：看，菊花哦，好不好看？

“好看。”苏唯轻轻地说，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

“怎么还没看见鲷鱼的寿司啊？会不会被前面的人吃掉了？”可那个人满脑袋都是吃的。

“乖乖。”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