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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地纯白的墓碑上,镶嵌着一位女子的模样。她模样端庄文雅,气质卓尔不凡,分明的五官证明了她远方的血脉,温软的眼神透露了母亲的胸怀。黑与白两色之间,她的眉目依然是那样的隽永温婉,好像永远都注视着她深爱的丈夫,她深爱的孩子。

四周很安静,童瑀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有一片枯叶随着风打着转的飘到了墓碑前,被一棵从岩缝中长出来的顽强的小草挡住了去路,不甘愿那般挂在了那里。雨水裹着灰尘在白玉碑上留下了冰纹一样的污迹,母亲的名字描了金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童瑀伸出手抚摸着母亲的模样,却出奇的觉得这墓碑还没有自己的手那么冰冷。

那双被寒风吹得冰冷又干燥的双手,再也不是苏唯喜欢握在手里摩挲的英俊的手。它疲惫而无神,颓然又盲目的从袖口里伸出来,手腕处浅紫色的静脉血管像是一条无声的河,汇进了她冻红的手掌里面。指尖泛着浅紫带着苍白,轻轻触摸在墓碑的上方。那样略带灰色的墓碑顶端,衬托着她的手背越发的苍凉了。

童瑀终于无力,跪了下来。

“妈妈……”这个原始的发音是她遗忘的温暖,此刻从喉咙里出来,却带着她紧紧掩藏的悲哀。

当同龄人都称呼自己母亲为“妈”、“老妈”、“我妈”这样的简谓时候,童瑀仍然不能改口成他们那样。她总是毕恭毕敬的叫着这两个叠音,一如当她蹒跚学步第一次叫出来那样。

“妈妈……”童瑀长叹一声,将自己的头颅埋在那张黑白照片上面。

她双手把持着墓碑,越来越用力,那本来隐藏着的血管此刻根根凸现,爬满了她的手背。

像,暴怒的毒蛇,吞噬了她长久之来压抑又敏感,隐匿又极端的,对母亲的思念。

此刻的她的脸是狰狞的,悲伤的,无奈的,又是委屈的……泪水无边无际的掩盖了她的视野,在她眼中的一切都在不停地颤抖。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她不想去阻止。她的双手抓紧了墓碑,就好像数年前她这样抓着母亲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不要不要不要……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崩溃了,只有她还是清醒的。她开始强制自己去回想母亲原来的一切模样,用这样的方式来覆盖眼前的一切。所以当最后一次母亲被白菊围绕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之时,童瑀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剩下的,是一缕青烟。

童瑀数个月无法和别人正常交流,她听不见别人说什么,或者说,她没拿自己的心去听。童瑀一直不敢走进母亲的画室,直到最疼她的五哥扛着她进去,她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对着五哥一顿拳打脚踢,终于安静了下来。此后母亲的画室成了她冥想母亲和她交流的圣地。她并不清楚这世上有没有灵魂,但是她相信母亲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不会陨落。

墓碑的温度透过童瑀的额头一次次传进了她的心里,冰凉却带有情感。童瑀抹了一把双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墓碑上的文字。爱妻,夫,爱子,生,卒,年月日……这些字眼下面,除了爸爸的名字没有描金,其它都是金色的。

爸爸说,我去之后,把我葬在你妈身边。父女俩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在这墓园之中,而是蹲在外婆院子里,童瑀正在埋葬刚刚死去的一条金鱼。童瑀看见爸爸的目光,柔和的几乎没有力量感。

此刻的童瑀又想起爸爸的那句话,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哀伤。世间的缘分皆是如此,一段尽了一段来,谁也说不出长短,谁也说不出机缘。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之缘乃是前世佛前千百回的祈愿。今生我为你子,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诞下的一段缘。缘尽与否,不在于你我是否分隔六道轮回,辗转三界之中,我既为你子,便是这三界之中轮回之间,你我注定的缘。缘分尚且让我成为你的血脉,我便该感恩上天。

童瑀伸出手指头,轻轻在每个篆刻的字上面摩挲而过。字体凿痕间遗落着尘土,她便掏出口袋里的纸巾细细擦试。当她的手指头在一次触及母亲的名讳之时,心中却闪现出苏唯的样子。那是两个人第一次仰躺在草原里看天空的星星,苏唯就说童瑀的母亲是天上的星星,会永远注视着她的。这是童瑀遇见的第一个人,告诉自己母亲是天上的星星会永远爱自己。纯子来过这里,陪伴自己看望母亲。她总是穿得很庄重,手拿一束白菊,对着母亲的墓碑深深地鞠躬很久,听不见她嘴里说了什么。每当这个时候童瑀总是有莫名的罪恶感在心间悄然升起,于是她总觉得纯子的鞠躬很漫长,很遥远。

童瑀叹了一口气,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愣愣的看着母亲的眼睛,然后自己又先行移开了视线。

无论如何,童瑀都觉得自己让母亲失望了。

苏唯驾着车以120的速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十分钟前她终于从明朗、牟禾楠、李弥那里总结出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童瑀去了黄龙溪母亲的墓地。苏唯凭着自己对童瑀的了解,以及之前童瑀电话中的语气来分析这是最有把握能够找到她的。任何人在受到了委屈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至亲至爱,童瑀也不例外。

苏唯把耳塞挂在耳廓上,操作电话拨打童瑀的手机。能打通,但是她不接。苏唯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孩子不会再那么意气用事,躲得远远的了。

童瑀背靠着母亲的墓碑,坐在墓冢前仰望天空虚弱的脸。母亲说过白天也能看见星星的,那个人说母亲是天上的星星,是想说母亲会不分日夜注视着自己吧。可是,我该怎么在白天看见星星,又怎么从繁星中分辨出母亲来呢?

童瑀颓然的闭上了眼。她泪湿的长长睫毛,不觉已经风干了。

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振颤起来,童瑀掏出来看见苏唯的短讯:我在来黄龙溪的路上,你等着我。

童瑀看着“发件人”那一栏后面的电话号码,心软了。她回了一个字:嗯。

在空无一人的墓园里找到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苏唯停好了汽车向守墓老大爷打听是否有个高高瘦瘦的人来过这里的时候,顺着老大爷手指的方向,苏唯眼中是一片碑林,肃穆庄严的坐落在松柏之间。日渐西斜,苏唯站在墓园入口,她突然明白童瑀允许她在此时找到自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苏唯站在那里,眼中是一片静默的碑林。她突然犹豫了起来。

那些我想走进你却不允许的地方,今天你是允许我走进了吗?那些我不能触摸的过去,今天是你愿意给我展现了吗?那些我被阻隔在你心灵之外的片段,今天是你能够细细道来的时刻吗?

也许缘有今生,爱有来生,我能做的只有好好珍爱我们共度的每一天。

她还是找到了她。在一座墓碑的前面,她看见她背靠着一块墓碑低垂着头颅,闭着眼。没有祭奠的鲜花和纸钱,可知她来时是多么的仓促和惘然。她疲惫而孤独,沉默而苍白的容颜深深刺痛了眼前到来的人。苏唯不敢看她身后的那座墓碑,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带着巨大的威胁感。她仅能做的就是慢慢走在她面前,伸出双手将她的头揽进自己的胸怀。

“宝贝儿……终于找到你了啊。”苏唯心中升起一股悔意,眼光所到之处尽是肃穆的墓碑,灰暗的松柏。当双手实质性的触摸到那个人的身体,她才觉得心中空缺的那块地方又被填满,可她的眼睛还是不敢看近处墓碑,和她怀中这个人的脸。

只有林见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细细碎碎的传进耳朵里。风从耳边吹过,没有一丝一毫童瑀的语言。

“我们回去吧。”苏唯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能顺畅的说出话来。

童瑀摇头。

“那我再陪你多坐一会儿?”苏唯松开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

“你走开。”童瑀毫不修饰的要求清晰说来。

苏唯震惊,但旋即又冷静下来。此地是童瑀生命的禁地,记忆的圣殿,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随便进来,随便要求的地方。苏唯知道就算是童瑀和她爸爸一同前来的时候,父女俩都刻意保持了距离。童瑀祭拜的时候她爸爸在那头抽烟,他祭拜的时候童瑀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了……血脉之间横亘的芥蒂尚且如此,苏唯此刻的身份又该是多么的敏感。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顺从童瑀的意愿走到了小径的那头,远远看着童瑀。

童瑀挪了一下身子,从坐姿站了起来,然后蹲下用手掌轻轻拂过墓冢的每一处地方。她一边用手清扫墓冢的每一处地方,一边小心地用嘴吹开那些尘土。母亲描金的名讳,在阳光下有些耀眼。童瑀眯缝着眼睛看着它们,神情有些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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