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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黑字，苏唯已无法再对自己脱逃什么了。如果对之前童瑀年少轻狂的冲撞自己在公司的权威和地位有所微词，那么现在的她带着完全的负疚心里出现在小南街。当她使用那把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甚至带着羞愧的心理。无论怎样，她心理最重要的地方仍然清晰可见我的影子。这把钥匙打开的不只这扇门，而是她的心。敏感的，脆弱的，有些极端但是很温柔，无一例外的骄傲，甚至自满，可能不可一世的对待自己的亲密爱人，几乎不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妥协……

苏唯第一次走进了那间画室，带着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勇气和理由，迈出了那样的第一步。房间里有一种油墨特有的味道，还有木材散发出来的香味，以及一种因为长年关闭而产生的独特的凝固一般的陈旧。苏唯站在里童瑀尚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就再也不敢贸然前行了。

童瑀微微终于听见了什么一样，微微测回了头。

“Junko？”她的发音苏唯没有听错，不是苏唯，不是老板，不是小南瓜。

是Junko。纯子的日文发音。

“什么？”苏唯的嘴巴终究快过了思维，反射性一般的问了出来。

童瑀脸色煞白，但瞬间阴云密布，表情是苏唯没有见过的冰冷，带着严峻。她手里捏着一沓信件，慢慢的站了起来，站在苏唯的面前，盯着她那不知道盖看向哪里的眼睛。

苏唯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各种情绪在心间翻腾，涌动，冲击，混合……她竭力保证了眼眶不会出卖自己，但下意识的她抬起了右手。一瞬间两人的气场仿佛一正一负的电离子在碰撞，童瑀浑身僵冷，苏唯热血上涌，四目交错谁都不作让一丝一毫的让步。

但是那一个动作还是发生了。童瑀移动的视线固定在苏唯抬起的那只手上，苏唯就是那根架在弦上的箭，童瑀挑衅的目光一瞬间就把它点燃。

她本想不是太用力的拍她一下算作撒娇也好，生气也好，不满也好……可这下来的手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童瑀的脸上。

耳光响亮。

一地信件。

苏唯知道自己没有控制住，但她没料到童瑀却控制住了。她以为她会震惊，会委屈，会伤心，会落泪。童瑀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弯下腰捡起所有的信件，一个人走出了画室。苏唯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童瑀却独自走了出去。

那个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苏唯的耳朵里，她看着那副没有完成的向日葵，觉得自己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和躯体，轰然坍塌。

童瑀抱着那一沓信件，陷入了沙发后面窗帘投影下来的一片阴影里。

第一八零章

一月的成都没有下雪，这个城市的四季很模糊，常常连春天的味道还未飘散过来，夏季的脚步就到来了。那一年那一场匪夷所思的雪，是很多成都人此生第一次看见的大雪。弥漫在天地之间，看着杂乱但是又有迹可循。商定国际楼下花园的矮冬青上面，厚厚一层积雪不舍得融化。迎春花瘦弱的枝桠也仿佛被雪花压弯了，沉甸甸的低垂着头。

今年似乎不算冷，更没有下雪的迹象，可是苏唯和童瑀却觉得从心底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在霜冻着自己。

那一巴掌下去了——苏唯解释那不是一巴掌，不过它到底还是打在了童瑀最为计较的脸上。这个花费了很多功夫保养的地方，这个虽然很少有剧烈的表情但通常比较温和的地方，这个童瑀的自尊心最为在意的地方。到底还是清脆一响，然后她彻底被沉默了，连同周遭的空气。

那天晚上苏唯没有回去，因为童瑀将被子搬到了沙发上，将床留给了她。苏唯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因为童瑀的的确确叫的是“Junko”而不是“小南瓜”，可她用自己最大的承受能力，硬是扛了下来。躺在那张床上，很难入睡。不是因为童瑀不在，恰恰就是因为她在，只是不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夜里一个人睡的苏唯，感觉由内到外的冷。早就关上了灯，不知道几点了。被子是前几天才装好的羽绒被，应该很暖和才对啊。不知道那家伙在沙发里会不会更冷？开空调了吗？或者灌一个暖水袋？苏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像是丢掉了一块什么东西一样，空洞而无力。

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依稀听见客厅里童瑀起身穿拖鞋的声音。苏唯睁大了眼睛倾听她发出的一切声音，却发现这样的声音正朝着自己走来。童瑀从客厅走到了房间门口，然后轻轻推开了门。成都的冬天一般不用开空调都可以睡的很舒服，但像她这样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只穿了个睡衣还是会冷得她瑟瑟发抖。房间里没有开灯，苏唯悄悄睁开一丝缝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冬夜里，童瑀穿着睡衣站在苏唯的床前，好像很犹豫。连影子都带着丝丝寒意一样，童瑀立在苏唯的床前就像凝固了，让人怀疑她是否有梦游症。苏唯大气不敢出，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以来，她除了入睡非常快，睡觉会流口水之外其他都很正常，怎么今天就这么反常呢？

她的影子立在自己面前，苏唯觉得她好高，好远，好冷，好陌生……她闭上了眼睛紧紧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就好像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童儿，倒像是一个入侵卧室的鬼影。

童瑀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俯下了身子。

她冰凉的唇印在了苏唯的额头。一瞬间而已，苏唯内心的惶恐就这样消散了，浑身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

——她还记得今天没有吻我一下，说一声：晚安。

“晚安，小南瓜。”童瑀压低了嗓音说出了这句话，就在苏唯内心为之震颤的时候，不偏不倚。

然后她轻轻带上了门，重新躺进沙发上的被窝里。

苏唯终于睡着了。

童瑀第二天还是没有去上班，但是她起来的很早，做了早饭。将豆浆粉溶进稀饭里做成了豆浆稀饭，豆腐乳放进一个小碟子里，上面还淋上了苏唯喜欢吃的辣椒油。橙子洗好切成了月牙状，整齐放在盘子里。她甚至去楼下的早餐店里买来的山东大饼，怕凉了在微波炉里又转了几圈……

苏唯看着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吃饭吧。”童瑀这是从昨晚那一巴掌之后第一次说话。

“哦……嗯。”苏唯口齿快不清晰了。

碗碟叮当，童瑀和苏唯坐在餐桌的对面，都尽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一顿饭吃得沉闷无味，苏唯几次想要说什么又被自己的自尊心战胜：不能总是我先低头！这事儿告到高等法院都是她不对，凭什么我一让二让三还让？我也是有原则的人！这一次……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等到她主动给我说点什么才行……

苏唯盯着那块豆腐乳，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吃完了碗里的粥。

“还要吗？”童瑀问，看着苏唯的眼睛。

“不要了。”苏唯却躲开了她的视线。

又是一阵沉默。童瑀自己给自己又盛了一碗粥，然后将手里的山东大饼嚼得滋滋有味。

“……”苏唯还是把那话给憋了回去，然后起身去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