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不知死活地,一个人守着。
肖晴开始失控呕吐,干呕的声音即使尽力压抑也还是痛感卓著。选择孤单,并不是因为不惧孤单,而是因为,爱你,只能够这样选择。
敲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规律而有节制的声音,“笃笃,笃笃,笃笃……”但是锲而不舍。
……
一碗白粥摆在肖晴面前,旁边是一小盘榨菜,有人喂了一口到肖晴嘴里,她试着吮吸进去,但是,毫不意外的,剧烈呕吐起来。
陌生人放下碗,递过面巾纸给肖晴擦嘴。
“就当是为了活下去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当苦药吃下去?”陌生人看着动作迟缓得仿佛耄耋的肖晴,试探着说。
肖晴毫不犹豫地摇头,摇完了头,又目光呆滞,若有所失。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陌生人,没有想一想自己目前的处境。
陌生人看着肖晴,有些泄气般撂下碗筷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也摇了摇头。“最纠结的就是这种心情,要不爱那个人,你舍不得,要为了争取那个人的爱去生活,又因为心里的恨不甘心。”陌生人淡淡地说,就像一个电影评论员。“你这个样子是最危险的,苟延残喘一样勉力生活,精神上却与日俱增自我折磨,外在的勉强维持消耗体力,内在的痛苦不断拉扯神经,内外分裂,两个部分不能互相帮忙,总有一天生命那根弦一下子断掉。”
肖晴眼睛里淡蓝色的痛楚一下子聚焦进褐色的眼珠,瞳孔收缩牵引起眼眶周围的赤红,她皱起眉头蜷缩在床上。
陌生人走过去,给肖晴盖上棉被。
南方已经初夏了,陌生人穿着短袖,还觉得有薄暮一样炎热潮湿的气息罩在身上不得清爽,可是肖晴却因为心里的寒气兀自瑟瑟发抖,虽然她的身体在棉被覆盖下已经汗津津湿透,嘴唇却是深紫色覆着一层白霜,像僵硬的死尸一样。
肖晴将自己埋起来,不发一言。
陌生人也不说话,远远坐着看着肖晴。
“七月十四,过了,我没有给我的笨笨烧纸钱,笨笨收不到了……”肖晴小小的哭腔突然从棉被底下钻出来,嘤嘤泣泣。
陌生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默默站起身走到门边,双手抱起一个内有焦黑的簇新瓦盆走到肖晴旁边,“笃”一声放下,“忘记了?还有一股火烧的味道,完全不记得?”陌生人的双眼这是才显现一点好奇,“看来情况比我想得更糟糕。”
哭声停止,肖晴在棉被里瑟瑟发抖的身体也静止,在陌生人的注视下,她慢慢将棉被掀开一角,探出头来,看见焦黑的瓦盆,眼睛才算从深蓝色的痛楚里有了一点点亮光。然后,肖晴抬头看陌生人,慢慢地皱眉,又垂下眼眸,才开始回想目前的局面是什么来由。
陌生人再次摇头,喃喃自语:“能够触发心理反应的点居然还是跟那人有关,实在是够糟糕。”等了片刻,陌生人轻声问:“想起来了吗?”
肖晴脸色煞白,看着陌生人,明显只有害怕和不解。
☆、第十一章 Wings with fears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要太用力活着,更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任何事情,你以为那人看得见,你以为那人在乎,其实人家只是在过自己的生活。你,想颓废就颓废,想躲懒就躲懒,想死就试试去死,试过了,才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如果到最后还是放不开,一定要走向那人,那就想想怎么做比较好,现在要去找,就撇开一切包括你自己的尊严,钱不够,就去借。当然你自己会考虑到结果。如果要等以后,怎么做,怎么去,想好了,就要有耐性,自己一步一挪,也不要期待结果。但是现在,不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肖晴的眼光长时间地疑惑注视,陌生人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那一瞬间的恍然大悟,陌生人知道短期之内是没有希望了,于是不紧不慢地说了这番话。
肖晴突然觉得脑壳里面后脑勺的位置有一团聚集成荧光白色的烟雾被一只大手压扁,虽然还存在,但是脑袋的胀痛感却因此而缓解了不少。“你是谁?”她本能地开口,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两眼惊诧地膨胀。
陌生人站起来走到肖晴面前占据她的视野,“我叫吴仪,住在你对门,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的话,你不止一次从猫眼里看见过我。现在,想一想,是不是?”
陌生人的语调像大学时四六级考试的听力,没有情感波澜,尽量装做日常,却又怕你听不清楚。肖晴很受用这样的指令,她顺从地低下头,闭上眼睛,想了半晌,然后点点头。再睁开眼睛抬起头时,肖晴瞳孔里涣散的光芒终于有了一点点聚焦。“我……开门让你进来的?”肖晴有些不可置信。
但脑中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一种对感觉的印象……
当时她觉得后脑勺痛得就要撑破天灵盖,那团荧光白色烟雾一直挤占大脑的空间,直挤到她眼前,连眼珠子都痛得像要裂开……“笃笃,笃笃,笃笃……”她倒在门边,是要去买纸钱烧给那个人,可是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买,怎么烧……“笃笃,笃笃,笃笃……”很有规律的敲门声,好像是那个人每次下班回家发现门被肖晴反锁时敲门的声音,又不太像,好像比较像肖晴每次回家时不想开门向那个人撒娇的敲门声,又不是,那么,是什么人,要来做什么……危险吗,要取命吗,拿走吧,拿走吧……肖晴转动了门锁旋钮……
然后就是彻底的混沌……
“今天是七月十四,我要祭奠……我爱的笨笨……那个人说,笨笨死了,不存在了……”
一直清晰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的。”陌生人走近一些,人的温度驱散了一点点肖晴眼中鬼魅的错乱,“你开门给我,叫我帮你。”
肖晴将视线归还给陌生人的脸庞,用了很长时间来清楚听见的是什么,“帮我?”那些鬼魅的错乱一直猖獗,肖晴越抵抗,它们越猖獗。
“以后,”陌生人别了别脸,觉得有比回答肖晴的问题更重要的话要说,“当觉得自己的身体或精神已经不能负荷的时候,就要向外界求助,不要等到最后一刻。”
肖晴茫茫然,不知道陌生人在说什么。
“你的状况很糟,比你自己意识到的要糟糕得多!”陌生人拖过梳妆台的椅子,坐在肖晴身旁。肖晴这时候像被雪冻醒的麋鹿,半蜷的身子,眼神迷惘,气息微弱。“你开了门就倒下了,倒是没有全晕,不然我不知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好。你一直说什么‘买纸钱,烧笨笨’,我想起那天是农历七月十四,就去帮你买回来,炭盆是店家送的,一共一百五十块,这种晦气钱你要还我。”陌生人说着,手伸向肖晴,转了个弯,抓起她脚边的被角,那里有一丝潮湿的焦黑,“看见没有?你一心要点纸钱,披着棉被就爬过来,差点整个房子都被你点了。看见火光你才有些清醒,但是居然想用手指去翻点燃的纸钱,”陌生人又抓起肖晴的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都有红得涨渗的血泡,“一边烧,一边说,‘笨笨,看我一眼,跟我说说话,笨笨,看我一眼,跟我说说话。’纸钱烧完了你就睡着了。”陌生人把肖晴的手放下,转身将白粥又端过来。
肖晴想接住碗,手在抖,仿佛承受不了那个重量。闻到米的味道,她居然想吐。但是肖晴忍住了,没有过多思考,顺从地一口一口喂自己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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