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猎犬的眼睛。
只不过,猎犬的眼睛里,有可信赖的忠诚,而那个人的双眼里,是一片混浊的自私。
肖晴有很多的吻,曾经落在那双眼睛的眼帘上,落在那双眼睛的眼角,那双眼睛,却已经用寒冷注视了肖晴很久很久,啃噬她,凌虐她,审视她,囚禁她,斥责她,不肯放过她,肖晴带着心里的暖意,为了保护一直说可能会受伤害的那个人,一直陪着那双眼睛,直到最后一眼,肖晴还愿意相信,那眼神里的混浊,是因为虽然爱着却难免被自私误导的无助,直到最后……
肖晴越来越冷,冷的感觉像密集地抽在身上的鞭子,肖晴来不及躲,也躲不开,可是太疼了,太疼了……她没有办法再忍受了,那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她,一直诱惑她……
“我受不了了,你都说了不要我了,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没有办法再掏出什么来给你了!放了我,好不好?你都不爱我了,你也不让我爱你了,别再看着我,别再盯着我!我没有了,我连我自己都没有了!”
连在梦里,都哭得这样肝肠寸断!
“谁说爱情是好东西……”
吴仪冷冷看着肖晴,冷冷地问。抬手看一看表,吴仪站起身,走进肖晴家的洗手间,抬眼一看,这女人居然挂了三条毛巾在墙上,“洗脸,洗澡……还有一条,作甚?”吴仪犯了难,略一思度,取下较小的一条,开了热水器,温水浸过,略微拧干,走回肖晴身边,轻轻一甩。
那双似狼非犬的大瞳仁一下子被驱走,寒气顿减,温暖之意罩下来,肖晴顿觉疲惫非常,放任脑袋携着那团不断膨胀的荧光白色巨雾沉沉坠去……
却被一把捞起。
“该醒了。”吴仪站直略微弯腰,抬手支起肖晴的颈项逼她抬头。“非常准,又是八个小时。”吴仪冷冷的声音像在念说明书。
肖晴有些愣愣地,顺着吴仪的力道坐起来,头疼欲裂,什么也没有说,慢吞吞起身,走进洗手间。
一阵干咳呕吐声不止,吴仪在外面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低低沉声说:“喝了毒酒才会这样子。”再听,是一阵有条理的洗漱沐浴声响,再然后,是一阵清楚沉默,吴仪估摸着,是肖晴在里面做肌肤护理,于是脸色不悦反沉。因为连日观察,吴仪确信,肖晴不是那种撇得开心爱牵念的人。
女为悦己者容。
奈何,悦己者已逝。
连纸钱都烧了,还这样情不自禁,小小一个动作也耗费心神,这个人,实在已经病入膏肓。心病入膏肓,神仙也难治。
世间所有病,惟有爱情,心药只一味,那人若已渺然无踪,这人的确只有立死,长痛不如短痛。
吴仪这样想着,就起身打算离开,路见不平已然拔过刀,既然救不活受害者,找不到加害者,也就不必枉费心机了。
肖晴裹着前两天从超市新买的浴衣,站在镜子前面。回忆又开始猖獗,令她不得不俯身压抑冲撞呼吸的内在气流。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肖晴总是毫无戒心,洗了澡,就这样出来,护肤,然后才穿衣服。但是曝露在那个人眼光之中的身体和心灵,却受了这样绵长难愈的伤害,所以,现在,此刻,当下,肖晴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并且,不想要出去面对陌生人。
可她还是出去了。
因为,镜子里,开始浮现那个人尖硬的下颌,狼一样的眼睛,狠毒的嘴唇弧线,命薄的颧骨……熟悉的鬼魅,肖晴不惧索命,但是不愿再被折磨,宁愿出去面对陌生人,哪怕是有危险。
最熟悉的枕边人已成了毫不留情谋害自己的真凶。
还有什么陌生值得可怕?
但那个人的影像并未消失,肖晴让那个人镶嵌在眼眸里,镶嵌在心里,细细而残忍地,自觉地,和记忆的疼痛紧紧咬合。肖晴要的,不是遗忘。
如果遗忘了那个人的伤害,就等于遗忘了一段属于肖晴自己的人生。
没有人,可以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哪怕,只是一小段。
所以,肖晴狠狠地与痛苦的记忆互相咬合,彼此镶嵌,直到痛苦渗透在身体里,血肉模糊!
吴仪最先看见的是肖晴的眼睛。
仿佛人已经被水蒸气融化,只有那双眼睛,两道光芒压抑闪耀,灌满了倔强,即使没有人支持,哪怕没有人呼应,甚至被最爱唾弃,也一样倔强,无法扼杀。这不仅仅是被一次爱的背叛伤害过的光芒,在这一次伤害之前,这光芒已倔强了千万次,而这一次,这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这一道光芒,还在倔强。
就为了这一双眼睛里的光芒,吴仪想救的,是这光芒里的倔强。
肖晴双眼的光芒里,除了倔强,还有内疚,歉意,遗憾,很深很深的负罪感……很好,只要不是只是别人对不起她就好,吴仪想。
趁着浴后的一点点清醒,肖晴才开始对吴仪这个陌生人的存在有所感应。黑幕一样的长发流泻灯光,一双干净的眼睛,没有希企信任的光芒,只闪烁着淡漠,但那淡漠的眼光,现在停驻在她的脸上。肖晴紧了紧浴衣领口,轻轻说:“谢谢你。”
吴仪点点头,翻身背转身坐到沙发上,“换衣服,跟我走。”
肖晴皱眉,“去哪里?”
“帮别人,也帮你。”吴仪将腿盘上沙发。肖晴注意到,她穿着素净的淡色袜子。而那个人,那个人不喜欢穿袜子,那个人,那个人有很可爱的脚趾,虽然……嗯,不完美,但是真的很可爱。“我不是她。”吴仪没有在看肖晴,但是那种沉静里默默艰难的呼吸,她很熟悉。
爱如毒,进了肌肤腠理,再进了六腑骨髓,反射出来,就是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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