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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不曾言爱,只当做到便可心安,如今临到了了,若再不说,只怕此生都无法瞑目……”鬼仙莞尔说道,笑容无爱无恨,极为坦荡,“我是天弥山高人白偃的第二个弟子,因为精通玄理卦术,幼学之年便以鬼仙的名号誉满鬼域,但我并非师父最特别的弟子,我还有个大师兄,他身负鬼域王族血统,自出生时起便被赐予奴刑且秘密送到山中抚养,长到十五岁也未被俗世中人知晓、承认和接纳。他体内时常毒发,痛苦异常,奴隶的身份使得他只跟我亲近,对我极其信任,我亦从未在意过他的出身,全心相待,直到一方银星彩晶石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您的大师兄,正是当今鬼域王……”阿夙忽然说道,他眼神闪烁,却心明如镜。

“你的聪慧……丝毫不逊于他……”鬼仙含笑点了点头,憔悴的面容上溢满慰然,“但那时候,他并不是如今这番模样,他的名字也不叫夜孤寐,而叫炽眠。”

我心中一惊,只觉唏嘘不已,我依稀记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是不认得这个王叔的,我对夜孤寐的印象,始于幼学时代,始于他在鬼域王族之中天赋逆鳞的口碑,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名为夜孤寐的少年畏王了。原来夜孤寐,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前尘,原来阿夙的命运和他的命运,竟是这般相似。

“那块银星彩晶的碑文上铭刻了鬼域王族百年诅咒的真相,这个真相乃王族绝密,本该由上一代鬼域王在临终之前秘密传给继位者,但人弄天意,当年竟还有一个药童见证了夜无忘和使君子的这段往事,并且暗中将始末铭刻在了银星彩晶之上,这个药童便是曾经有恩于使君子的天弥山师尊。之后天意弄人,一脉相传的我们知晓了真相,当时炽眠年仅十五岁,而我只有十二岁。”鬼仙顿了顿,正色续道:“碑文告诉我们,唯有万鬼至尊才有资格得到并且驾驭银星彩晶,在机缘成熟之时打破诅咒,而所谓的万鬼至尊,并不是仅仅具有智谋和野心的帝王之材,而是无视江山、财富、权位、美人,只将破除诅咒视为生存理由之人……”鬼仙说到此处,眼中缓缓染上一抹苦涩,“我问炽眠,你愿以奴隶的身份留在天弥山倍受煎熬终此一生,还是愿意借银星彩晶回到王族去做万鬼至尊从而打破诅咒?他反问我,是愿他留在天弥山,还是愿他回到王族,若我愿他留下,他必然留下……”

我和阿夙眉心深锁,入神地听着,牢狱里的气息出奇的凝重。

鬼仙喟然一叹:“我……选择了让他离开,并助他重回王族,助他得到银星彩晶,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王位,助他终成万鬼至尊……”他说着沉喘了起来,甚是疲累,我们忧心忡忡地扶住他,他却摆了摆手,勉力稳住气息,幽然续道:“是我成就了夜孤寐,也是我,亲手毁了炽眠,我从不杀人,却唯独杀死了炽眠,我只会救人,却唯独救不了夜孤寐……”

我们的心中翻江倒海,却再也无话可说,我们终于明白今时今日,为何鬼仙的心中依然没有丝毫恨意,终于明白他这十余年来甘为卦师,甘为流奴,甘为巫君,甘愿一生追随夜孤寐的初衷。

他曾说,这一生,皮囊在此,心始终在别处。

他还说,这一生,只真真切切地属于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今,他亲手成就的夜孤寐,却让他承受着当年炽眠身负的所有痛苦,而唯有当年的炽眠,那个他亲手放弃的男人,才是他一生中真正的所爱。

夜孤寐与炽眠,同一个男人的肉身,永远不能共生的心,一世无法回头的前情,再也看不到的将来,多么令人绝望。

☆、拾 炽眠断爱 (2648字)

阴冷的方寸牢狱,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盏快要熄灭的油灯映照着我们三人的面容,我哭成了泪人,阿夙却自始至终没有淌过一滴眼泪,他悲痛噬骨,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地坐在鬼仙身前。

鬼仙吃力地抚上阿夙的头发,如从前一样怜惜他,呵护他,教导他,然而这最后一次抚摸却是诀别:“夙儿,千魂刺正是由那块铭刻了真相的银星彩晶石碑所造,虽然它象征着鬼域的王权,但它并非为鬼域王权而生,它是为了破除诅咒、引鬼域王族回归正道而生,你尚年幼,如今还驾驭不了千魂刺,不必忧心,你终究会长大,千魂刺也终究会认得它真正的主人,总有一日,你会懂得巫君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阿夙浑身一颤,顿了顿,竟是狠狠地点了点头,我想这一刻,他所有的不甘和不解都化成了无尽的火焰,在绝望和希望的交织中烧成了红莲。

鬼仙垂下手掌,袖中似有光亮闪过,刹那间,他从袖口滑出一件东西落入掌中,随后他摊开掌心,我们定睛看去,只见他的掌心奉着一枚闪亮的弦月形坠子,玲珑剔透,竟将牢狱四壁辉映出熠熠光芒。

“这只坠子也是由那块银星彩晶石碑所造,同千魂刺乃母子一体,只要将它佩戴在身上,但凡千魂刺出现,这只坠子在方圆数里之内均能感应得到……”鬼仙说着拉过阿夙的小手,肃然将坠子放入阿夙的掌心。

阿夙怔怔地凝视着掌中的坠子不说话,我见那坠子此刻闪着奇异的光亮,不免一惊,说道:“这坠子此时光芒异常,似乎是有了感应,莫非夜孤寐和千魂刺正在附近……”

鬼仙含笑默认,却听阿夙喃喃问道:“这坠子,叫什么名字?”

鬼仙温柔地阖上阿夙的手掌,眨眼之间竟有些晃神:“便名……炽眠罢!”

阿夙掌心一动,他仰起小脸,将目光深深地投到鬼仙的眼中,似乎是想把鬼仙的容颜和笑意永远铭记在脑海之中,看了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后退三步,恭恭敬敬地再次跪下,面朝鬼仙,双手伏地,重重地拜了三拜。我能听到他的额头和冰冷的牢地沉沉碰撞的声音,三拜之后,阿夙抬起头来,额心的伤疤被碎石割破,他浑然不觉,只是干脆利落地拾起鬼假面重新戴上,鲜血淌到他的面具上,又顺着面具的轮廓缓缓流下,竟是殷红滚烫。

我不清楚阿夙心中作了什么样的决定,更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懂了鬼仙的话,我只知道,这个孩子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他只让滚烫的鲜血代替泪水划过冰冷的假面。从此刻起,风华绝代的鬼仙在他的心中和他一生的岁月里终成记忆,而他幼年的悲欢和身负的爱恨,都已不再重要,所有与鬼域相关的故梦,也在这一刻,深深埋葬于他内心的寒冰之中。

他和鬼仙一样,都曾爱过一个奴隶,这个奴隶,带走了他们心上唯一的温度和回忆。

鬼仙安静地坐着,眉宇之间淡如水墨,待我起身向他三拜作别,他悄然将一封书信放在我的手中,只轻声道:“出鬼域之时,再看罢!”

牢狱之中油尽灯枯,楚玲珑提灯前来引我们离开,穿过祭厄司刺骨的鬼魅昏暗,在重回地面的那一刻,我们侧耳聆听,已诀别的牢狱深处似乎依稀传来恸魂奏的乐音,这首真正属于鬼仙的曲子,终于在他的唇边流淌成了最后的挽歌,而这首挽歌也让我们在蓦然回首时,眼前最后一次浮现出鬼仙的容颜,这,才是属于他的一生的命运。

“我这二十余年,淡看生死繁华,却终究为命运执着。初为鬼仙,懂得慧极必伤,强极则辱的人道;再为王奴,习惯峥嵘栋梁,一旦而摧的无常;终为巫君,承受镜中观花,水中捉月的果报……临到诀别,前尘尽逝,才知此生此意,惟愿做个有情人……”他闭上双目,一行泪水顺着容颜静静淌下,嘴角的笑意却是极致的释然与解脱,“若有来世,惟愿做个有情人,惟愿你留下……”

鬼域世王十年秋,举国同喜,万家同哀,喜的是多迦罗郡主远嫁大宗,哀的是巫君冷慈在祭厄司逝世,这一日,红幔与白幔同挂王都。碧落湖畔,一个戴着鬼假面的成年男人和一个戴着鬼假面的孩子,用幽冥祭化出的烈焰焚尽了昔日的素衣青袍,楚玲珑奉着鬼仙的骨灰,遵照鬼仙的遗愿入主通天台,成为鬼域新一代巫君;邪夺山下,红莲一般的嫁车翻山越岭驶出了鬼域的地界,我的身边,坐着七岁的夙砂影。

车马沿着幽蓝河岸一路向南,在漠北边境上行驶千里之后,彻底离开了鬼域地界。

我从袖中取出鬼仙留下的那封书信,撕开之后讶然发现里面竟套着两封信中信,一封留给我,一封留给阿夙,我展开留给自己的这封信,见信纸上隐染血迹,想是鬼仙在狱中抱伤所写,信上详细地记录了黥纹的洗纹技法以及墨台家族的重要信息,合上信纸后,我恸声一叹,只感到揪心地苦涩,斯人已逝,他却在逝去以后仍旧为我们安排着命运的交接,鬼仙啊鬼仙,你可有一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我将另一封信取出展开,递给一路默然不语的夙砂影,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当下伸出手掌接过,手背无意间和我的手掌一碰,竟是冰霜一般寒冷。

信纸上的墨迹清隽洒脱,竟还弥留着淡淡的多迦罗花香,这封信和留给我的那封信截然不同,它竟是鬼仙在很早之前便参到了今日的结局而刻意写给阿夙的绝笔——

夙儿,从你出生那日起,我便认定你是世上最像夜孤寐的孩子,你由我亲自带大,我也是这个世上最熟悉你的人。我很清楚,无论容貌、身世还是性情,你的骨子里都完全地继承了夜孤寐的一切,我看到你,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爱过的他,也仿佛看到了这一生所成就的他。

夙儿,你年复一年的长大,会越来越像他,最终会跟他一样,或许是一样的冷酷无情,或许是一样的不惜代价,或许是以破除诅咒为生存理由,可无论你变成他的哪一面,我只要你记住,你绝不是他的影子,你终究只是你自己。

你的过去生而悲哀,如今背负宿命,但将来你必然会有一个和夜孤寐截然不同的人生,你绝不会像夜孤寐一样,遇到一个选择让自己离开的人。所以,无论身在乱世还是盛世,你都要好好活着,若幸而遇到有情之人,便将炽眠予他,他必然比我勇敢,且看他,留你,追你,寻你,伴你,爱你。

魂尽今世,终将重生。冷慈。

信纸在阿夙冰冷的手掌中化成雪片,顷刻间被风卷向天际。彼时,我看不见阿夙面具下的神情,只能看到那扇冷酷决绝的铁血鬼面;我看不到他深藏不露的内心,只能看到那把寒光四射的千魂尖刺;我看不到他的爱恨,只能看到他将炽眠坠子穿上了千魂刺的手柄;我看不到他的未来,只能看到他即将到来的那嗜血杀戮、戎马天下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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