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时自己负气摔门走了,这一走便是一月有余,鸢萝不知怎么样了,自己又和寻常恩客有什么分别,现在再悔恨,也一时难见到那小人儿,此行回去,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做这个行当了,他若是不愿跟着自己,让他独自住个小院也是了。
再看方玉堂,也是心事重重,寻伯尽心道,这家伙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此刻却不知道是想到哪个楼里的姑娘了,也害了相思病了……
“嗡——嗡——嗡——”
“什么声音?”寻伯尽竖起耳朵。
方玉堂凝神听了听,唇边却带了笑意:“我们有救了。”
果不其然,有两个骑着马的人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手里拎着铓锣,马鞍上插着两面旗子。
“你们是何人?此处常有野兽出没,凶险异常,你们快往回走吧。”一个人一身短打扮的人冲着寻伯尽这边说道。
寻伯尽正想说,我们能回去,就不在这里绕了。方玉堂看了一眼两人马鞍上的旗子,就先开了口:“敢问可是史大锅头的马帮?许久不见,不知你们大锅头近来可好?”
马上两人狐疑地互相对视一眼,还是方玉堂和寻伯尽径自向那两人来时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大队人马驮着重物缓慢地行进着,一眼望去,大约有五六十头骡马,二三十个人,一头跟着一头井然有序。算是一个小马帮了。
寻伯尽眼皮突突狂跳,他扫了一圈马帮的人,人们都回头看他们两个,寻伯尽也没觉察出不寻常的地方,没有看到有一个身影在他的扫视下,隐在了健壮的马匹之后。
方玉堂笑一笑,御着马向最前头走去。
最前头那人短卦外面罩着兽皮,四五十岁,脸被风吹的红紫红紫的。见到方玉堂,一脸惊喜,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粗犷的笑声扬起:“原来是大恩人呐!”
方玉堂翻身下马:“史兄,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快近晌午,史锅头指挥大伙就近下驮开哨(吃午饭),就和方玉堂叙起旧来。和寻伯尽互相介绍后,才知道方玉堂和史锅头是旧识,当时史锅头的马帮过天河,方玉堂路过正好帮了一把。史锅头为人豪爽,就记下了方玉堂这一恩情。
寻伯尽与他们说了两句,就在旁边研究起正在吃马料的骡马,最前头的这头,装扮的极其华丽,只是背上背着对大锣锅,想来便是马帮里千金难换的头骡了,它头上饰着大红璎珞,套嵌镶珠宝的纯银笼头,马脖子上系着小碗般沉甸甸的大铜铃,骡马一低头吃料,铜铃声就悠长悦耳的响起。
寻伯尽看得爱不释手,不断逗弄着它,那马靠近他嗅了嗅,打了一记响亮的响鼻,继续吃料。
史家帮已经从南往北运了一趟货物了,此行回程是要往南去的,骡马都载满了货物食物帐篷等,没有人骑着骡马,都是一步步跟着头骡走。
一行人的前行非常缓慢,一天只能走七八十里路,寻伯尽他们也不急,跟着马帮慢慢悠悠的走,等到下一个驿站,识了路就可以自行策马离去。
一路上,寻伯尽觉得这赶马人着实不易,崎岖的山道上,怪石嶙峋,险峻丛生,不光要常年风吹雨打,暴晒骤冷,还要风餐露宿,怪不得赶马人一个个精壮厚实,生性旷达不羁,聊起天来,个个豪爽憨实,这才是真汉子。
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胡子走在最前面赶着头骡,忽然扬声开口唱起了赶马调,声音雄厚。曲调高亢粗犷,唱的寻伯尽心里也是有种豁达悠扬的懒意。心想着,自己前世交通便利,从不知道赶马人的辛苦吶。
天黑前,就找了一块敞亮的平地开亮,大家伙分工明确,下驮喂马、埋好锣锅、支帐做饭。让寻伯尽比较新奇的是,赶马人居然是先喂饱了骡马,才自己准备吃饭,可见骡马在马帮的重要地位。
寻伯尽和方玉堂帮不上什么忙,也和几个负责烧饭的人,围着火堆坐下取暖,听二锅头,也就是大胡子,给他们讲路上天南地北的稀奇事。
寻伯尽听了也不由的啧啧称奇,对赶马人的生活怀着几分崇敬。
寻伯尽累了一天,吃完一碗饭,也不客气,又要去舀一碗,他拉住铜锣锅一端的把手转向自己,赶马人见了,忙制止他:“万万不可转动,这可是咱祖师爷的化身!”
寻伯尽摸不到头脑,方玉堂倒是了解一些,道:“马帮路途艰险忌讳多,你谨慎些。”
寻伯尽收回碗著,不好意思笑笑:“我这人见识的少,以后在马帮恐怕要无意犯了忌讳,刚才就多多包含了,你们的规矩都说与我些,我以后好记着啊。”
众人也就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起了一些马帮里的忌讳和规矩,有些听来,毫无头绪和道理,不过寻伯尽倒是都用心记下了。
林子里隐隐传出几分哼哼唧唧的动静,像猫叫一样。寻伯尽现在对什么都是新奇的,就扭头问周围人:“这又是什么?”
众人眯着眼睛相视一笑,似有深意的嘿嘿笑了起来。还是大胡子说了:“骚蹄子FA浪呢。”
寻伯尽虽然没明白,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看向方玉堂,他也无奈的摇摇头。
“寻兄弟是没见过队里的货色,等他们完了,可以去解解馋。”大胡子抬起一条眉毛,暗含深意的瞟着林子的方向。
寻伯尽这才顿悟了,赶马人常年在外,每次都要个一年半载,即使娶了媳妇也难得几回亲热。加上路途奔波劳顿,唯一解乏的乐趣便是此了,寻伯尽自想明白这些,再抬头看二锅头他们几个,都觉得眼神里不再是那般憨实,倒有几分戏谑猥琐。
倒有一人对此表现的极其不屑,便是马帮里的岐头了。岐头姓黄,虽然只年逾不惑,但常年跟着马帮风吹日晒,显老得很。黄岐头懂些医术,读过几年圣贤书,在马帮里是难得的和孔老夫子亲近最多的人了。
他性子些许孤傲,从他穿衣就能窥探一二,其他人跋山涉水都是一身利落的短打扮,那黄岐头却还是不辞辛苦的穿了长衫长袍。
“俗优滥妓,油头粉面,以色事人,无耻之极,半点也不可沾染,一染则要臭一年啊。”黄岐头大摇其头,说话有一股子酸腐味,倒是有意要劝寻伯尽二人不要沾染妓子。
寻伯尽虽也不会去招惹马帮里那人,却是极不赞同黄岐头的话,他“非也非也”还卡在候中,已经有人替他驳了黄岐头的话。
“此却不对,优伶娼妓多是所迫无奈,际遇不幸才投身风尘,她们年华短暂,红颜薄命,终是难有好归处。其中苦痛,非常人能懂。她们其中也不乏有才华横溢,有胆有识者,此者大智大勇,比比皆是。”倒是方玉堂对此多有领悟。
寻伯尽细细思量,觉得自己师弟说的极有道理,不禁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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