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固云楼的窗帷,看着纱帘随风轻轻舞动,往昔的一幕幕忽然涌现在她的脑海:豆蔻年华、懵懵懂懂时,萧凛执起她的手说,假如自己当了太子,母后就一定请父皇认命她父亲为太子太傅;而假如自己有朝一日成了皇帝,就立刻娶她。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就像起伏和缓的山峦,让她觉得如此可靠与坚实。后来,他的确当了太子,自己的父亲也的确成了太子太傅;再后来,他登基为帝,也果不食言地立刻册封自己为淑妃。
他的许诺全都兑现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是爱自己的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如自己现在却在赵静依的口中听到了截然相反的事实?!那个叶飞白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古往今来在朝廷中屡见不鲜的弄臣吗?怎么到了赵静依口中却成了皇帝的真爱?!这也太荒唐了!
想着想着,她的火气就又提到了嗓子眼。抓起桌案上的茶杯正要摔,刘德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一开口就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惊喜——
“恭喜娘娘,皇上今天翻了娘娘的牌子,快准备准备吧!”
一时间,手里还握着茶杯的薛兰琪百感交集。刘德全走后,她竟趴到梳妆台上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若不是眼睛水肿看上去不美,她一定会放肆地大哭一场。
是的,皇上没有变心!不然滴血认亲一事她为什么不惜训斥昭妃也要包庇我?他只是忙于政务才疏于临幸后宫而已,事实上我的心意他一定都懂!赵静依所说的那些一定都是她这贱人编出来的谎话!一定是!——这样想着,薛兰琪不由得陷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中,开始焚香沐浴描眉画眼,期待着萧凛今晚的临幸。
对于薛兰琪这种兴奋等待着的人来说,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而与之相反,对于在内朝批了一下午奏折的萧凛来说,时间却忽的一下就过去了。
今年年初,户部突然发现江浙两省的税收数额有问题,呈报数额少于预期不说,入库时的记录居然也与上报数额相差甚远。再仔细一查,不光今年,从他登基至今每一年居然都是同样的情况!为什么江浙税收入库时存在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为什么在孟书良接管户部之前从没有官员向自己反映过这一问题?这些钱到底是怎么不翼而飞的?一想到这些,萧凛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命令都察院调查此事,可都察院从负责该地税收的最下级官员一直查到负责入库的最上级,一路仔仔细细查下来竟都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叶飞白可能也是觉得有点不大好交代,便在奏折里含沙射影地说有可能是户部有人居心叵测故意造假刁难别人。不料此事被中书舍人“大嘴李”给说漏了,孟书良知道后一肚子不爽,跑去窝囊了叶飞白一顿,两人差点动手打起来。
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召见叶飞白谈一谈此事呢?纠结半天之后,萧凛决定还是先把人召来交代一下,于是让刘德全去固云楼告诉薛兰琪自己晚点再去。
不多时,叶飞白就急匆匆应召来了。萧凛先是开导了他一下,让他不要怪孟书良发脾气,然后又与他仔仔细细分析问题可能出现的地方,逐条列了个一二三四五。叶飞白请求来份纸笔记录一下,萧凛却笑眯眯地屏退了所有下人,冲他勾了勾手指道:“过来,坐这写。”
于是叶飞白莞尔一笑跨上了台阶,站在萧凛身边冲他摆手道:“你靠边一点,杵在正中间我往哪坐?”
“就坐朕腿上呀,朕绝对不晃!”
“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
“觉得热可以把衣服脱了嘛,瞧你这里三层外三层的。”
“皇上也不看看现在是在哪……”
最终,萧凛还是哈哈笑着给他腾出空来,坐在他身边静静看他研墨、执笔。
晚霞的光芒射入大殿中,暖色的光晕撩拨得人心头发痒,叶飞白的脸颊也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看着这张好看得难以形容的侧脸,再顺着侧脸曼妙的线条向下望至脖颈和手臂,直至跃动的笔尖,萧凛的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种喜悦。他又将视线从下向上移,从移动的笔尖看向那灵巧的手腕,再顺着手臂一路向上看向他的脸颊,来回看了一遍之后,心中的喜悦也更加深刻。
叶飞白伸直胳膊沾了沾墨汁继续书写。也就在这时,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沿着脸颊的侧线滑到脖子,又滑到锁骨,最后向下消失不见。萧凛的目光却顺着汗珠滑落的轨迹停留在了他的锁骨上,忽然觉得那衣衫包裹下隐隐绰绰的肌肤实在是性感得让人难以把持。
“飞白!”
终于,在莫名的喜悦驱使下,萧凛鬼使神差地大叫一声他的名字,一把抓住了他执笔的手腕,害得他在纸上留下一块墨渍。
叶飞白皱着眉问:“干什么啊”,萧凛却趁机倾身上前捧起他的脸送上激吻。
手中的毛笔掉在了地上,桌上的纸也被揉乱。两人的呼吸声粗重而杂乱无章,就像缠绵时那般令人脸红心跳。
晚霞的暖色越见浓烈。恋恋不舍地分开之时,醉人的夕阳恰好映红了他们望向彼此的灼热目光。然而对视一阵后,叶飞白却急忙收敛,脸颊发烫地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襟,又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笔。不料,萧凛却快他一步把笔拾起,还趁机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不容置喙道:“今晚留下来陪朕。朕……想要你。”
叶飞白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全然不知萧凛今晚原本说好了要去淑妃那。而萧凛也没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生怕他毛病一多又嫌自己这样做不对,只道:“你先去准备准备、换件衣裳,朕在方兴斋等着你。”
直到把叶飞白打发走,萧凛才叫来刘德全道:“你去跟淑妃说一声,朕改日再去她那,今天就算了。”
想到薛兰琪起伏不定的情绪,刘德全心里有些担忧,但看着萧凛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他的情绪,于是兀自把话一咽领命而去……
当刘德全的双脚再一次跨进固云楼的时候,薛兰琪几乎是像只小鸟一样从房间里飞出来的。精心打扮期盼已久的她兴奋地问是不是皇上来了,刘德全却告诉她皇上有急事来不了了。
薛兰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了刘德全的肩膀。“你——你说什么?!”
“娘娘别激动……”
“那你告诉我皇上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急事?!你说——你说啊!”
“呃——这——这——”
“皇上又去晴水楼找那姓赵的贱人了,是不是?!”
“娘娘还是别乱猜了,皇上是真的有急事……”
“那什么急事你倒是说啊!”
薛兰琪气急败坏四处张望,刘德全却趁这个机会一下挣脱出来拔腿就跑掉了。
空荡荡的房间再次剩下了她一人,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冲花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边哭边喊,哭着哭着,赵静依几日前说的那些话却又突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你真以为皇上是政务繁忙才疏于临幸后宫的?你真以为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对性的渴望仅仅是十天翻一次牌子?
一瞬间,薛兰琪不由得睁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艰难地剧烈喘息起来。
莫非……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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