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途太过漫长艰辛,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过就罢了。是恩也好,义也罢,无关风月。长公主摸着自己眼角的皱纹,轻声的笑起来:“起来吧,我们好歹是夫妻。你从此以后,都不用跪我了。”
卫青重重一顿首,起身看向长公主。那位子已经空了,他看着赤红色的裙摆徐徐的隐没于房门,呼出一口气来。
今日是上弦月,深浓的夜幕之下只有孤凄的一轮月。皇上拿着一尊酒,低头去看酒杯里映着的盈盈月光。潋滟波光,既美又凄凉。
上弦月下,连影子都没有。举杯消愁,不过是酒入愁肠。天子坐拥天下,最后发现自己依旧孑然一身。曾经许诺天长地久,最终覆水难收。兜兜转转二十年,看心底最在意的人娶了妻,竟然无一丝苦痛。
只是寂寞而已。天地浩大,楼阁万千。处处可为家,便处处无家。
这酒席到底无聊透顶,因为快乐的人都是伪装。人带着面具久了,就脱不下来。渐渐成了那一副表情,口蜜腹剑。霍去病却忍不住多喝酒,想来平生很少遇到这样的喜事,合该醉的一塌糊涂。况且舅父脸上的神情,恐怕也情愿一醉。
从此要日夜面对一个不爱的女子,直到老去。谈不上互相折磨,也是互相煎熬。相敬如宾做不到,还有相敬如冰。霍去病想来想去,竟悚然。恐怕这将是他日后的宿命,和一个眉眼温顺的女子消磨时光。
有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玉石俱焚不肯互相容忍。霍去病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种人。看着卫青勉强笑容,也只能多喝一杯而已。
闹到了深夜,到底没人敢让长公主多等。喝醉的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去,因为霍去病平素冷着一张脸,无人敢靠近。只有赵破奴看他有些步履不稳,想过来扶一下。被他一眼看过去住了手,讪讪的离开了。霍去病出了大门,却看见背阴处站着个人。
他几乎以为醉了眼花而已,然而挡不住自己往那边走。好像是李敢站在巷子口往这边看,见霍去病出来了,松了口气。霍去病不敢乱认,想走到眼前了再叫人。那人已快走几步夹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撑起来。
霍去病垂眼一看,还真是李敢。想到这人跑来等着他,心里欢喜,嘴上却忍不住抱怨:“夜里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说着也毫不客气的将全身重量压在李敢肩上,李敢咬了咬牙扶住他的胳膊,貌似随意的说:“我顺路过来瞧瞧。”
霍去病心想哪里从城西顺路到城东来了,就略带戏谑的轻嗤一声。平日里他断然不敢驳李敢的面子,然而今日喝的有些头脑昏沉,也顾不得许多。想来明早便说自己借酒发疯了便是,李敢是怪不到自己头上的。
果然李敢只是瞥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些什么。不由得暗恨自己自作多情,夜里担心霍去病喝醉了酒无人看顾。在场的多有虎贲将士,想拍马屁的也不少了。何必还要自己巴巴的跑来一趟,霍去病还不领情。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窝火。
他在那背阴处站着,看着长公主府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触目所及,全是火焰一般炽烈的红色。人人面上都染上喜意,欢笑声不绝于耳。李敢看了片刻,忽然自问终有一日霍去病尚翁主的日子,自己是否还能有这个闲情逸致笑容满面的来道喜。大概那时两人已形同陌路了。
本来刻意想要忘记的忧虑,又重新想起。李敢转脸打量霍去病因为酒醉而异常安静的脸,心里百转千回。到了那时候,还能再说些什么?说自己离不了他么,他会稀罕么?自然娇妻美妾享齐人之福,有温良女子白头偕老。
此刻还不说,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可李敢只是舍不得,他们已好久没有这般亲近,这般的互相依傍扶持。哪怕为这一刻而已,李敢也舍不得说些什么。就像看着镜花水月,明知道是场空,仍然舍不得那美好。
李敢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放慢了步速。霍去病微眯着眼睛,也没有说些什么。两人借着月光安静的走下去,都希望这条路永无尽头。李敢盯着霍去病的侧脸看,竟看的痴了。连什么时候停下来也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霍去病已站直了身子面向他。李敢有大事不妙的直觉,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几步。被霍去病一把抓住了肩膀,被迫往前又进了一步。李敢心里有气,抬眼死死的瞪着霍去病。见霍去病眼中沉黯:“李敢,你为什么不开心?”
李敢听了悚然一惊,一时张口结舌忘了说辞。霍去病自顾自的说下去,丝毫没给李敢思索的时间:“你怕我娶亲?”
李敢被戳到痛处,恨不能跳将起来。被霍去病压着肩膀跳不起来,口里仍是辩解不已:“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怕你娶亲!你娶你的娇妻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去病眼中寒意直渗入骨髓一般,逼得李敢慢慢没了气焰。霍去病打量他半晌,暗暗加力按揉李敢的肩膀,接着放软了声调:“我说我只要你一个,你不信我?”
李敢点头又是摇头,最后自己也叹气。既然要把事情都扯出来理清楚,何不直言相告。李敢定了心神直视霍去病的眼睛,低沉却坚定的说:“我信不信你,并不重要。今日承诺永久,也许十成十真心,可是人世间哪有绝对。我信也好不信也罢,最终结果由不得我选。”
霍去病似乎要说些什么,李敢却抬手止住了他:“况且我尚有高堂,父亲此生已诸多的不顺意,我不能再忤逆他的意思。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强求你来做?”
霍去病听了这话,却只是摇头。接着和李敢对视,语气坚如磐石:“你信不信我,对我来说,最重要。我只问你肯不肯信我。”
今日只要你说信我,便是一生执诺。我食言,便让我寿命不久,尸骨无存。
李敢看着那双黑眸,像是受了蛊惑。他明知这世间绝没有可相信的誓言,也没有永远不变的真心。可此刻他愿意相信,且不管明日到底如何。只这一刻,他就愿意说相信。
被骗了的人,其实都有一份甘愿在里面。都是执着的太过,所以宁可抱着虚无缥缈的誓言,也要赌上终身。幸与不幸,都是天命而已,只看人愿不愿意认命。
“我信你。”
霍去病猛然拉过他,将他抱在怀里。李敢静了片刻,慢慢的回抱住霍去病的脊背。衣衫之下灼热温度,烙在他心上。霍去病鼻息轻微,吹着他的耳际。一切便如一场梦而已,他只知道此刻便如同天长地久,他已不求什么天长地久。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苦逼的故事,作者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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