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好言相劝了一番,又只能叫他们重新回去请李广来。卫青此时只盼着这件事赶紧结束,索性请李广立刻去军中幕府对质。将口供录下,就把这一页翻过去。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处罚,把文书送到皇上那里,由皇上做决定。
后来卫青再次想起自己此时匆忙做出的决定,不由得质疑自己。他是只想要快快摆脱这个难题,还是因为素日不合而心生恶念。将素来心高气傲的李广,逼上了绝路。
他没有答案,因为他看不透自己。
纵然是一个犯了罪的将军,到底有当年龙城飞将的本色。幕府里的笔吏也不敢造次,恭声请李广坐了上座。从事件起因问到结束,李广只是垂头不言。笔吏无法,这竹简之上一字未落,不知如何跟大将军交代。正在为难之际,李广忽然抬起头来。一把将那卷竹简抓过,龙飞凤舞的写上几个大字:“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
写到一个道字,手已抖得不成样子,字几乎看不出形状。笔吏讶然的看着李广一滴泪水滴在竹简之上,不由得心生怜悯。读了那竹简上的字,更觉得李广大将风范,敢作敢当。心里着实钦佩,长叹一声徐徐规劝道:“失道虽是有罪,但可以缴纳罚金免罪。老将军一生劳苦,也可安度晚年了。”
笔吏见李广因怒气而扭曲的脸,虽然心里发慌,还是忍不住提醒:“大将军亦是好意,老将军今日说清楚了,日后皇上必定不会怪罪。”
李广本来脸色灰败,听得大将军三字却立即显出怒色。笔吏不敢再多嘴,恭恭敬敬的将人送了出去,转头向卫青汇报。卫青看了看竹简,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催的太急了。但想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将这竹简与军报一起,吩咐快马呈送给皇上。
卫青忙着点算粮草,清查战利品。下午又跑去看了一圈伤员,直忙到黄昏时分才罢。回到军帐,还有诸多呈上来的文书摆满了案几,还没看叫人便头痛。卫青叹息了一声,也只好坐下来翻开一卷竹简。看了一刻,那字仿佛都模糊成了一团。他手里还握着笔,却不自觉的支着头迷糊过去。
门帘刷的一声响,惊得卫青肩膀一耸,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亲兵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跪在地上惊惶的抽气。卫青又惊又疑,又不好再催促,只是温声叫他慢慢说。那亲兵喘过了口气,还发抖:“大将军,李将军死了。”
卫青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谁?”
报信的人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恭敬了:“大将军,李广将军自杀了。他手下的五千将士,群情激愤,都说要找大将军评理。”
卫青耳边轰的一声响,踉跄了一下。亲兵见了立刻过来要搀扶,见卫青面无血色,更加无措。口中不由得劝卫青休息,卫青看了看他,勉强稳住了声调:“你去传我的令,各营都安分些。无论李广那营有什么动静,不许妄动!”
那些跟了李广十几年厮杀的嫡系将士,因为听闻李广死讯,激动之下都把罪过推到了笔吏身上。那笔吏已被揪出去痛打的半死,更有甚者听闻是大将军的下的命令,口出恶言要卫青偿命。这些人大多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事实,才闹起事来。真要追究卫青责任,他们既没有那个胆子,素来跟着卫青的将士也定然不答应。
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军人,脾气最是暴烈。更加上心中悲愤,不是捶胸顿足的痛哭,便是提着剑红着眼睛。见卫青走过来,难免眼光如刀一般看过去。碍于卫青大将军身份,还是低了头下去,手中刀剑握得越发的紧。卫青在这目光底下走过一遭,通身都像浸在了冷水了一般。
李广的尸身放在军帐中央,因为一时无法装殓,勉强放在腾出了个案几上。周围一群哀哭的人,都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卫青上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揭去了面上盖着的战旗。那张脸已白中透出隐隐的青,像是凝固在那里。一双眼睛还怒瞪着,写满不甘与悲愤。卫青的手有些发抖,抬手要阖上那眼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站在原地静默了一刻,慢慢放下了手。半晌才转过身去,面容平静面对激愤的人群:“李将军之死,着人呈报皇上,回京后皇上自有公论。李将军亲兵,留下料理守灵。余下人等,早晚可来举哀。若有趁机作乱者,立斩不赦!”
大将军少有疾言厉色,不仅镇住了李广部下,更叫他们暗暗胆寒。已经有了一场大胜,正要回京论功行赏。这时候若是再出什么事情,赔了性命可不值得。众人这样一想,大部分都服了软,悻悻散去。卫青注视着人群渐渐散开,觉得一滴冷汗流进眼睛里,像是要冲出眼眶。
卫青闭上眼睛,吐出口气来。愧疚与悔恨能将人没顶,慢慢将人拉进无边深渊里。
这是他欠下的,又一笔人命债。
☆、第六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亲爱的憨豆先生,我又8出了一章。从这里开始,就到了作者真心想写的地方了。嘿嘿,人生真美好啊,看文的筒子们你们也真美好啊!我写完一章就放上来一章,算作提前预祝除夕快乐啦!
不知道为神马,我怎么觉得我这文里头怎么有点父子文倾向?其实李敢跟他相依为命的老爸是纯洁的父子关系啊!要是写的过分了点,大家原谅我。
六月风起,正是回长安的路上。若是赶得好,还来得及看百花争艳。
身后有人大声的叫自己的名,叫得李敢一皱眉。他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谁这么可恨。行冠礼之后有了表字,平辈之间都称表字以示亲密。若是叫人的名,是嘲讽与鄙薄。只有霍去病这个不讲理的,胡搅蛮缠自有一套歪理。说无人叫得偏偏他叫,才显出与众不同。
李敢有些赌气,故意装作没听见。周围人都已回过头去,见骠骑将军打马而来。马鞭一甩,正好勾住李敢左臂。李敢挣脱了一下,便跟着也纵马向前跑去。
两人跑出很远,渐渐后面部队的影子也不见。李敢心下踌躇,不知道旁人该如何看待。其实这军中明眼人都看得出霍去病好恶,有的畏惧霍去病权势,有的不愿嚼舌,心照不宣的视而不见。众人目光虽然复杂,但大多都不敢朝霍去病看去。李敢不得不对着那些目光作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心里还是别扭的很。
转眼看霍去病笑容欢畅,一点点别扭早已烟消云散。任由霍去病勾住了自己食指,半嗔半怒的又提起称呼问题:“我说,叫我的字真有那么难?子安这表字,到底哪里不好?”
霍去病挑眉一笑,脸上隐隐有得意神情,还是懒洋洋的重头解释一遍:“人人都叫你的字,连你父亲也是如此。只有我一个人叫你李敢,日后你一听就知道是我。”
子安两字,甚好。只是不如我叫你的名,独一无二。
提起表字这事,李敢便想起父亲。行冠礼之前,父亲本定下叔勇二字。因着李敢行三,勇字又与敢字对应。行礼的时候,缁布冠往头上轻轻一扣,父亲偏偏迟疑了一下。接着轻轻吐出子安二字,从此便定下了这个表字。李敢有些惊异于父亲临时变卦,却见父亲面上浮现又是感伤又是释然的神情:“子安好。平安一世,吾愿便足。”
这样执着于功名的老人,终有一日也有看开了的时候。或许是为人父母心,千般期盼到最后。平生所愿,只剩平安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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