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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又一夜,韩觇拉著傅长亭喝酒,拉拉杂杂,混混沌沌,反反复复,同他说著这些话,初雨、山楂、杏仁,偶尔甚至会提及离姬,说他们的相遇、相识、相处。初雨开花时的落在花瓣上的细雨,杏仁集满整整一盒的铜镜碎片,山楂私藏在账台底下被老鼠拖走的点心……口口声声说著了无牵挂的鬼,每一言每一语,每一字每一句,无不牵挂,无不眷恋,无不怀念。

傅长亭摩挲著手中的酒杯,默默聆听。

「他们不坏,真的。」醉倒前,韩觇努力撑著桌面,郑重说道,「他们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没做过。」

他从眼中见过激愤,见过决绝,见过嘲讽,笑过、伤过、挣扎过,也见过他因沈浸回忆而晃过神後的空茫。这只鬼有太多面目,多得他眼花缭乱,快要辨不清真假。而此刻,惨淡的月光下,巨大的树影形状扭曲,从脚下一直攀爬到两人的肩膀。鬼气,死气,妖气,邪气,怨气……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环绕在他们身旁。

鬼魅全然不顾,一径睁大眼死死看他。

傅长亭从韩觇眼中看见了哀求。

第七章

钰城之战如火如荼。之後的百年间,这场战役成就了无数文人墨客的瑰丽词章。戏曲、评书、弹词……乃至年迈祖母在夏夜星空下的消暑故事中都处处有著钰城之战的痕迹。众说纷纭,唯有一点殊途同归,此战太惨烈,以至之後朝廷不得不将最精干的官员调往锦州执政,穷尽数十年之心血,才得以恢复生机。钰城之战,号称百万之众的鲁靖王军最终所剩不过三万。琅琊王军亦是损失惨重,奉天朝国史中记载──伤亡者巨,王几不忍睹……

短短一句,饱蘸无数热血。

同时,曲江城内的夏日眨眼已经过了一半。几日大雨,几日暴晒,到了眼下又是几日半晴不晴、半阴不阴的阴阳天。东街巷口的瞎子半仙成天装神弄鬼糊弄来往路人:「龙王爷昨夜三更托梦於我,午後三刻,暴雨如注。这位客官,听小老儿一言吧,买我一把油纸伞,保你一路风雨无阻,出入平安。」

午时过後,晴光尽敛,黑云压城。暗沈沈的云朵将一个曲江城罩得严严实实,却滴雨未下。到了傍晚,反而又是日出云走,霞光漫天。如是三日,东街再不见半仙的身影。

「哟,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吗?难得天阴遮阳,出来走走也好。」乌压压的云头把平如明镜的湖面映照成一池如墨的黑潭。离姬穿著一身金红色的纱裙,款款从水中来。浪花翻腾,隐隐可见那飞溅的水珠并非透亮,而是如此刻的天空般,泛著几分浑浊。

鱼妖的脸上带著不变的娇豔媚态,笑容可掬,眼中却不怀好意:「怎麽不见道长呀?奴家还没好好同他说过话呢。「

「姐姐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愚弟?」无视她的幸灾乐祸,韩觇负手而立,专注看脚下混沌的湖水。

「呵呵……」娇笑著,离姬足尖一点,扭身飘然上岸,站到了韩觇身侧,「三日之前,寅时二刻,他从西门出城,方向正北。前日夜半,到盈水城。停留了一个时辰,又往东疾行。昨日正午,出营州地界,又向北。看来不是赶去钰城驰援,而是要进京。哼,宫里的天子尚且自身难保,他去那儿有什麽用?」

眼前的女子当年可谓营州一方妖主,栖身霖湖,假作柔弱,每每总在月圆之夜现身诱引路人。而後拖入湖中,说是郎情妾意共享逍遥,实则吸骨敲髓,榨尽阳精。不出十日,路人必然力竭而亡。尸身浮出水面,无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凡人见之,莫不大骇。霖湖中又水鬼之说不胫而走。也正因此,湖边少有人来,辜负了一派秀丽风光。

盘踞多年,她的眼线早已经由各路水系遍布每个角落,曲江城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离姬的眼。

「据说,金云子出关了。朝中急邀各派掌教进京。」韩觇淡淡说道。奉天朝气数已尽,摆再大的道场也无力回天。听说,对於天子的盛情,各家都是敷衍了事。人走茶凉,莫说凡夫俗子太市侩,真正大祸临头,超凡脱俗的化外人一样免不了庸俗。

「哼,就算金云子来了又能怎样?我们费尽心力摆下血阵,岂是几个杂毛道士说破就能破的?只怕眼下,他连真正的血阵在何处都还摸不著头脑。」离姬得意地嗤笑,「再者说,血阵严密,外人难以看破其中机关。稍有不慎,不说破阵无望,这曲江全城都得陪著一起死。哈哈哈哈哈……到时候,看那面慈心善的帝星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拍著手纵情大笑,回头见韩觇依旧看著湖水无动於衷,不由俏脸一沈。双眼一轮,却又再度眉开眼笑。踏前一步,挨到韩觇身边,离姬笑得甜美,眼角处刻意用胭脂点出几许豔红,衬得额上的花钿分外妖娆:「出城时,他带走了所有东西,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呵呵……韩公子,你夜夜同他共饮,如今可是舍不得了?也不知那道长失了你的陪伴,独自一人孤身在外,旅途之中可觉寂寞?切莫被狐狸蛇蝎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迷了去,那就真是可惜了。」

不著痕迹後退一步,韩觇冷著脸同她拉开距离:「只要未遇上姐姐,那就是大吉大利。」

不愿同她逞口舌之快,韩觇扭头一心一意观察著霖湖湖水。天色阴沈,水汽氤氲。湖面上雾气徘徊。若是低头细看便会发觉,微微荡漾的的湖水中正有无数细长的黑线在扭曲摇摆著。它们浸没在水中,宛如无数幼细的小蛇,姿态妖异而恐怖。放眼望去,无穷无尽的黑线几乎把整个湖面布满。

这就是怨气。只存在於传闻中的血阵犹如一只庞大的魔兽,正无声地吐纳著饱含怨气的黑烟。从血阵中散发出的冲天怨气不断涌出,充斥於霖湖上方,伴随著恶臭的腥味,闻之令人作呕。

「祭品越来越多,湖水掩盖不住了。」韩觇眉头紧锁。

离姬嗤之以鼻:「早晚都要如此。」

见韩觇从袖中抽出竹箫起唇欲奏。她又是一声冷笑:「木道士走了,你何必再费心掩饰?」

「他是紫阳真君转世,金云子最得意的门生。幽明剑出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难道你不知道吗?」手指慢条斯理地按上箫孔,呜咽的箫声顷刻间回荡在霖湖之上。

仿佛回应著零落的箫声,湖中的黑线剧烈挣动了一会儿,而後相继向湖底游去。黑泱泱的湖面逐渐转变为一片蒙昧的暗灰色。

「哼,只要有血阵在,天下总有一日会是天师的。所以,我会为他守住霖湖。无论谁,都休想阻碍天师的大业,包括你。」倏然再向前一步,离姬泛著红光的双眼狠狠逼视著韩觇。她高声昭示著她的决心,眸中凶光毕露,娇美可人的面目瞬间化为狰狞鬼相,「血阵的事,外人难以看透,却保不齐会有内鬼作祟。好弟弟,听姐姐一句话,乖乖看好你的店。天师不会再容忍你的放肆了。」

摇摇头,韩觇放下竹箫,镇静地同她对视:「为什麽?」他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痴狂。

那样的他,早已不是锺南山上那个桀骜不羁的洒脱师兄,亦不再是当年霖湖边那个轻狂潇洒的年轻道人。终日只能裹在一身黑纱里,不得不每日进食人血方能维持住人形的他,早已不能称之为人。黑纱的面目甚至比荒郊野外的恶鬼更不堪。那个他,当真还是他吗?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为什麽你却还如此固执?

「因为我喜欢他。」高高扬起下巴,离姬的眼中闪烁著耀眼的光芒。

「他不喜欢你。」韩觇低声道。

「我信他。」她每次都这麽说。斩钉截铁,不容置啄。离姬的眼角湿了,可她依旧昂著头,表情坚定得几如疯狂,「我信他,即便他不信我。可我依然信他。」

信他什麽?信他当真能坐拥天下,君临三界?信他果真能恢复原貌,记起本性?还是信他恍然大悟,最终如你所愿喜欢上你?

「我信他会信守诺言,回到霖湖,给我买一盒新胭脂。」

当她还只是霖湖中的一尾锦鲤时,时常豔羡来观湖赏景的凡人。丈夫护著妻子,父亲牵著儿女,举家踏青,其乐融融。孤身一人的她从未尝过这般温情滋味。

那天湖里落进一盒胭脂,刚好沈到她的面前,而後,水花四溅,有人奋不顾身来捞,隔著重重水幕,她只望见是一个穿著长衫的年轻男子。傻男人,明明不会游水还往下跳,真真不要命。她不屑地摆动尾鳍,打算回水草里休息一会儿。那个傻子还在拼命扑腾,一波波水波搅得湖中翻江倒海。罢了罢了,只当为自己修一场功德。幻出人形,暗里揪住他的腰带往上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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