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晏不知白离受伤失忆一事,只觉得白离言语间隐隐有维护之意,便只轻哼一声见好就收道:“多谢白二哥关心。吹了这半天海风,白二哥和凤君还是先随我回龙宫罢,再过一会我哥怕要等急了。”
九霄一贯的从容淡定,从敖晏出现便安静的站在一旁,此时不过沉默地微微颔首。
敖晏撇了撇嘴,抬手大红衣袖轻挥,他面前的海面倏尔分作两半,露出海水凝成的阶梯来。这阶梯从海岸一路延伸进东海深处,两边海浪筑成高墙,水流脉脉涌动,还能瞧见海中的各色鱼儿在水墙中游动。
敖晏当先走入海中,白离四人紧随其后,走出一段路途,便听哗啦啦的水声连绵不断,原是五人走过的地方海墙倾塌,海面复又合在一处。几人走到海水深处,头上也是水做的穹顶,转头可见细白的海底沙地,上面布着五角的海星,海草丛中光影闪动,许多色彩斑斓形容奇怪的鱼类在其间游进游出,形状各异的珊瑚簇生如林,在光线幽微处显得尤为玄奇瑰丽。偶有好奇的水生动物如海马之类贴近水墙,被敖晏故意瞪眼一吓,又飞快的离远了。
白离一路与敖晏说笑,九霄只默然倾听,倒是黄衣黄羽虽不是第一次来东海,仍觉得海中景象很是新奇,两人也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这条海中路自有玄妙,东海这样深,然而走了不过一刻钟,五人也就到海底龙宫了。
白离几人此来是要小住,东海龙宫也早准备了住所,黄衣黄羽同龙宫侍女去收拾住处,白离九霄两人先去见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修为颇高,声望也一向很好,加上小龙子乃是极难出世的银龙,此次前来参加百日宴的人也就分外的多。两人同龙王不过匆匆说了几句话,略表恭贺之意,九霄去与同来与宴的仙友叙话,白离便同敖晏去寻敖谨。
敖谨乃是东海龙王正妃所生,大太子自请去泾水之后,便是他最被器重,此次百日宴自然也是由他负责。小龙子一出生便被十分看重,百日宴也不可随意操办,底下几个弟弟都是光会惹事不会办事的,直把敖谨忙得团团转。
敖晏和白离找到他时敖谨正在清点贺礼,见到白离又惊又喜,将手中礼单交给旁边的侍官,挥退宫人后方笑道:“可算是来了。”
敖晏笑嘻嘻道:“人我可带到了,哥你和白二哥叙话,我就不跟这杵着了。”
敖谨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从钱塘回来后就见天的不出殿门,看我忙成这样也不见来帮一把,到底捡了什么宝贝要这么寸步不离的守着?”见敖晏只是眨巴着眼不说话,敖谨屈指敲了下他的脑门,无奈道:“去吧去吧。”
眼见敖晏跟只兔子似的飞快跑远了,敖谨才摇了摇头,见白离也忍不住直笑,便问他道:“你先别笑,说说今次怎么来的这样迟,我还当下帖的人出了差池。”
白离琢磨了一下言词,还是决定照实道:“敖谨,我同你说件事。”便将罗刹江伏蛟到去梧宫诸事简单讲了一遍。
白离讲到他失却了两百岁上的记忆一事时,敖谨皱起眉,伸手捉了白离手腕,使灵力在白离体内探了一圈,沉默片刻方语气古怪道:“你元神未曾缺损,也没有封印在身,若只是魔气侵蚀,也不该出现这种症状。何况失忆只失去一半,若说是外力所为,这种奇事我倒还没遇到过。”
白离哦了一声道:“这就是说,失忆一事乃是我自己所为了。”
敖谨眉头紧皱,神情凝重道:“当日究竟是何情状,便没旁人知道是谁打伤的你?”
白遥身份特殊,入魔一事更不足为他人道,因此白离只将白遥的事略过不说。听敖谨这样问,白离就笑起来道:“敖谨你糊涂了不成,我甚么都不记得,怎么会知道这许多。”
敖谨微微一怔,人也放松下来,叹着气道:“你自己的事,倒要教旁人替你上心。”
白离不以为意的道:“你就是喜欢操心,其实少了一点记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总不会去害自己。”
敖谨虽觉白离说的有道理,心中仍有些耿耿的,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同你说,只是你那时……哎,现在也好,我瞧着凤君对你不同寻常,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不妨借着这个由头早早的和他疏远了,免得日后生出其他事端来。”
白离怔了怔,奇道:“且不说我和阿霄只是朋友之谊,便说凤族这般骄傲自矜,自上古以来族中哪个不是孤身至涅盘,还从未听闻曾有凤凰去寻伴侣的,你想的也太多了。”
敖谨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语气中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怎么有你这样迟钝的狐狸?你当是谁受伤,凤君都会把清池当做浴池随便给人泡的么。”
白离长眉轻蹙,思来想去一回,还是觉得九霄虽待他亲切有礼,却不曾有过分亲密的举止,是敖谨自己多想了。
敖谨观察他面色表情,知道他不信,正待再继续说服他,却有龙宫的侍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路哀哀叫道:“二太子、二太子不好了!凤君和沧琅殿下在后花园打起来了!”
敖谨大惊,顾不上呵斥他行事莽撞失了礼数,顿足道:“沧琅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这下坏了!”说罢神情复杂地看了白离一眼,又深深叹一口气,转身急匆匆地跑了。
白离无辜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将那跌倒在地的侍人拎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点说来我听。”
那侍人原形乃是只基围虾,因太过慌张,脸颊两侧的虾须都化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沧琅殿下一来就问凤君来了没来,又听说凤君去了后花园,便叫小人给他带路。到花园见了凤君,沧琅殿下只让小人在远处守着,就看他们说了几句话,两位殿下突然就动起手来,眼见着两位越打越凶,小人就赶紧来找二太子了。”
白离道:“是谁先动的手?”
侍人苦着脸道:“这……小人离得太远没看清。”
见问不出什么来,白离摆了摆手,只道:“带我去后花园。”
待白离到达后花园时,这片曾经精致华美的园子已被毁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高耸巨石所做的假山被从中切成两段,倾塌下来的部分被极大的力量劈得四分五裂。成片的珊瑚丛断折在地,碧绿的水草不知碎成了多少节,被劲风裹着飘了满地。接近园子入口之处还有半截雕饰精细的亭子檐顶,园中的活物早都四散逃命去了。
敖谨站在那半截亭檐旁双手结印,嘴唇紧抿,却是在费力施法维持这后园之上拦住海流的结界。
破碎的艳红珊瑚丛中九霄一袭白衣从容而立,手中长剑如同他此刻眼中的神色般寒光凛然。每一次挥剑带起广袖扬起,便如漫天白雪飞卷,白雪之中喷卷而出的却是九天烈焰。那耀眼的火焰化作一只巨大的火鸟,以极其凶猛而迅捷的姿态直扑对面的蓝衣青年。
那蓝衣青年目似晨星,鬓若刀裁,本是极好的长相,只是眉梢眼角有种目下无尘的倨傲之态,整个人像是出了鞘的遗世神兵般带着浓重的煞气。见那火鸟迎面而来,他不闪不避,只冷笑一声,手中长枪透出的蓝色光芒突然大涨,将九霄那只火鸟都拢入其中。
火鸟蓝芒相触,光芒四溢中顷刻间迸发出巨大的气流,园中尚算完好的凉亭彻底崩碎,一时间满园乱石飞溅。
白离远远的望住那个蓝衣青年,无端生出心悸之感,他下意识的按住心口,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又是一声爆响,白离回过神来,却见红蓝交织的光芒之中蓝衣青年破开九霄身前的火焰,长枪直指九霄心。
九霄似是感受到白离的气息,正回头向白离处看去,乍然受袭动作难免慢了一步,虽险险避过要害,左手臂仍是被长枪穿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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