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少年星君微微一笑,眼眸中的锋芒却比刀子还要利上三分,冷漠的目光在敖谨脸上巡梭一圈,直直看向面色灰败的敖晏,淡淡道:“龙王塚中被封之物是什么你可知晓?当年此物肆虐人间涂炭多少生灵你又知道?上界费了多大力气才将其封印,今日因你一人疏忽而将致天下大乱,此等罪孽,便是押上诛仙台再受九天劫雷也难尽赎。”他语气波澜不惊,然而话中所言弦外之音,却听得人心中止不住惊悚。
从开始就安静得好似魂魄已然死去的敖晏也身体一震,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敖谨死死按在地下捂住了嘴。
白离眉头紧皱,恰在此时敖谨转头看来。白离和他两个打小混在一处,两相对视就知他主意已定,只得沉默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敖谨苍白着脸,神色坚定道:“此番过失,皆在敖谨,请星君压敖谨回上界领罚。”说罢双膝着地,向着老龙王深深磕了一个头。
敖晏在敖谨手中不住扭动,只是挣脱不出,眼中止不住的流下两行泪来。老龙王铁青着脸,转身不去看他,半晌抖着嗓子道:“东海之过,我等自当尽力补救。小儿、小儿所犯罪孽虽万死难赎,但请念在老龙一片爱子之心,待到上界,还望星君多加照看。”说罢竟然甩袖而去,再不回首。
那少年星君眼眸微眯,轻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二太子,请吧。”右手一动,袖中飞出细长银链,自行将敖谨双手绑在一处。
敖晏一得自由,便要扑向敖谨,口中大喊道:“不关我哥哥的事,你快将他放开!”
少年星君恍若未闻,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敖晏就着将要碰到敖谨的姿势僵在空中,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敖谨心疼弟弟,但知他已是手下留情,不过是定住敖晏罢了,此刻为人阶下囚,如何还敢多说。
星君也不管他,倒对着白离礼貌的笑了一笑,温和道:“狐王好久没往上界来了。上次送来的昆仑觞极好,其他几个也托我向你道谢来着,还说等哪里有空再去上面,狐王可千万要来府中一叙。”
白离却不知自己如此有能耐,不记得的那些年竟然还跟这煞星有了交情,心中这般想,面上仍自然的笑道:“贪狼星君客气了。敖谨是我挚友,此次虽犯下大错,但决断未下之前,还请星君看在我一点薄面上,好歹看顾他些。”
贪狼星君道:“我自尽力。”言尽与白离别过,锁着敖谨便走。
敖晏解了术法瘫倒在地,好似已经所有眼泪都流尽,反而并不如前时那样哭嚎不止,只一双手臂撑着地面细细颤抖。
白离眼看着贪狼和敖谨去远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敖晏从地上扶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道:“敖谨替你顶罪,并不是想看你哭死在这里。”见敖晏双眼里满是痛苦悔恨,白离顿了顿,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依贪狼的性子,若此事无法补救,早将你锁走去追拿妖孽,怎会随了敖谨胡说半天,更遑论应我所言看顾敖谨。你想救敖谨,就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你说的不错。罗刹江本为钱塘江一部分,敖晏又是月前遇到重伤的青蛟,时间也对的上。那蛟顺着江流逃入钱塘为敖晏所救,又顺势跟随敖晏来到东海确是极有可能。”九霄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这蛟只怕不简单。且不论他遇上敖晏究竟是故意还是巧合,龙王塚所在甚为隐秘,他知道其所在许是敖晏无意中透露,但龙王塚中的重重封印却不是寻常人可以解开的。”
九霄只说极有可能,白离知道他同自己一样,已经肯定破开封印的必然是月前罗刹江作乱的恶蛟了。他想着倒笑起来,道:“也不知哪里来这样的蛟,失去半颗内丹不死,还哄骗了龙子偷入东海,上古封印也破的开。修为如何不说,心计倒是一等一的。”
因所说之事关系甚大,不便旁人在侧,黄衣黄羽二人只在殿外伺候。九霄亲自给白离续了盏茶,神情有十分的温柔,轻声问道:“龙王塚中所封何物,你可知道?”
“我虽没听父亲和老龙王亲口说过,但今日龙王塚毁,贪狼所言足以证实我心中所想。”白离指尖沿着手中茶盏光滑的外壁来回抚摸,秋水样的眼眸微微弯起,一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歪过头道:“其实你也猜到了罢。既然叫龙王塚,其中埋葬的自然是龙王,曾祸乱人间又需上界使得恁大力气将之封印的,也只有上古那位传说曾助天帝战蚩尤,最后却同天女魃一同留在凡间的应龙王了。”
九霄颔首,忽而道:“你头发乱了。”说罢伸手将白离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撩到耳后,收回手后才温和道:“此事我也知道一些,当年天帝与蚩尤战后,传闻天女魃和应龙王神力耗尽不得再回上界,后来魃被流放赤水之畔,而应龙王去往南方,从此再无消息。”
微凉的手指触到白离脸颊,风点涟漪一样的轻,白离却觉得脸上有些热,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想起茶是九霄方续的,他佯装镇定的放下手中茶,清咳一声道:“凤族没有参与涿鹿之战,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事原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当年蚩尤将败时应龙阵前倒戈,欲倾四海之水淹没凡间来威逼天帝,被天将击伤后为天女魃救往南方。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应龙颌下宝珠遗失,一身修为散去大半,只得伏诛。经此一役龙族精英损失泰半,四海龙王带领海族臣服上界。而女魃虽已悔过,但因火镜被毁,所过之处千里尽赤,便被天帝流往赤水。因念在应龙和魃降服蚩尤有功,此事上界并未传扬,我也是无意中看了族中典籍才知,困住天女魃的赤水幻境还是青丘先祖所做。”
九霄微微一笑道:“若果真如此,倒难怪贪狼并不着急。应龙已失去颌下宝珠,又被封印了这些年,现在必然虚弱的很,首要之事乃是取回宝珠,而非兴风作浪了。”
白离道:“上界多少要顾念老龙王镇守东海这些年的情分,若能擒回应龙,敖谨纵然要吃点苦头,性命却无忧了。只是应龙到底是上古神龙,隐藏踪迹自然不在话下,如今逃出东海,也不知往哪去了。”
“不论应龙此刻去了何处,都是无妨的。”
白离和九霄对视一眼,秀长眉梢挑起,笑道:“不错。不论应龙现在何处,只要寻到他遗落的宝珠,不怕他不找来。”
九霄道:“宝珠何在,青丘可有记载?”
见白离摇头,九霄道:“待和老龙王辞行后,我们便往赤水一行。”
白离也正有此意,然而想起一事,不由问道:“我看此事还要段时日才能了结。你这一去,百鸟朝凤之时不见了凤君可怎么是好?”
九霄道:“贪狼回报之后,上界定有动作,未必要一月之久。若真拖到了那时,我再回梧宫就是了。”又眼带关切的对白离柔声道:“你在担心白遥么。”
白离不料被九霄看破心中担忧,一时怔住,叹着气道:“我记得白遥曾同你换那蛟龙内丹,还唤他青渊的,是不是?我方才想起,青丘典籍中记载当年应龙身边有个骁勇的副将,在应龙败后归降上界的,也叫青渊。”
真要说起来,白离和白遥面都没见过几次,多深的感情也说不上。但到底血亲天性,白离笑起来潇洒,其实最是重情,白遥又乖巧可爱,他便忍不住忧心白遥不知原委卷入此事。
九霄熟悉白离每一个表情动作,知道他心中所想,此时柔声安慰道:“青渊同应龙一处要避人耳目,两人并不大可能遇到。”
白离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并不是那个执掌青丘三百年遇到何事都能八风不动的狐王,即使为人处世亦不像少年时轻率,到底少了几分沉稳。接连的几件事搅得他心绪不宁,九霄的从容温和才能缓解他的不安。听过九霄的安慰,白离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心满意足的起身道:“你的伤还需休养几日,我去问问老龙王有没有对付应龙的法子,过两日我们再辞别龙王去赤水。”
九霄送白离出门,又遣了黄羽同他一起,沉思片刻,对黄衣道:“再两日你便和黄羽回桐宫。”又嘱咐她往大丹殿向羽王传信。
黄衣本安静的垂首默记他的话,听九霄讲到一半却是大惊,不顾礼数的打断他道:“王上曾说过凤君近年当留在梧宫静养,可凤君不但为狐王奔走,如今受了伤,还要去寻那甚么应龙。这本都是和凤君没有干系的事,您难道不能不去?若是、若是出了差池可怎么办好。”
九霄微笑道:“贪狼星君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我同白离不过从旁帮着。”
黄衣跪倒下来,眼眶已有些泛红了:“既然只是从旁帮着,又有贪狼星君在旁,凤君还是回宫罢,让黄衣替您去。”
九霄道:“黄衣。”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便弯下身扶她,声音是一贯的柔和:“不过是只残弱的龙和一个无法自控的神女,本座还没有那样不济。”
黄衣也知九霄绝不可能放下白离一个人,一时有些绝望,又恼恨白离牵累九霄。然而不管她多不情愿,最终也只得顺着九霄的力道站起来,只是心里难过,直到离开龙宫都不肯和九霄说一句话。
白离从老龙王处得知龙王塚内封印的确是应龙无疑,赤水又在川黔边境,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御风至蜀中,之后便化作凡人,沿路打听是否有应龙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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