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全竖著耳朵听,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的视线让莫文更慌了。
莫文下意识瞥向一旁饮酒的洪章,发现他也跟著那些人看自个儿,更别说边上的二爷。
洪章这是不打算帮他了。
莫文站那支吾了半天也没把洪章教的想起来,索性心里一横,实话实说,道他初来乍到,心里头实在紧张才会如此,并非有意,还望多包涵。
底下有软脾气的安慰他莫慌,既然进了寨子的门,那就是一家人了,不分彼此。
莫文这才有点儿轻松之感,还不算丢人得太难看,就是心里头仍然跟吊了水桶,七上八下,怎麽都实在不了,想说的一经嘴里出来全是磕磕绊绊。
其实当时并不明白,弟兄们有大半是存了看热闹的心的。
於一群成天舞刀弄枪的大老粗里,他的出现,突然得让人毫无准备。
在他给洪章推著後背站起来,结结巴巴说些不在场面里的话,除了疑惑他是否真就是那救德叔一命的恩人,也愈发无法理解洪章到底是为什麽留著他。
这就像是一头猛虎,收留了一头刚从圈子里出来的羊。
搁以往,洪章绝对能物色一个比这更为出色的伴。
也有通情理的,觉著新鲜。蹲寨子里混久了,哪些人肚子里有坏水,哪些人的脑袋当真单纯,哪些人的脾性圆滑又老道,一眼看过去能瞧出个八分,再开口,摸得十拿九稳了。
遂以为洪章就是为养个能少挂几个心眼的人在身边伺候自个儿。
只是这样以为的人,总归要少些的。
酒席开始有些骚动,二爷朝洪章一瞟,发现他照旧不为所动,嚼著碟子里的花生米就跟个没事人。
莫文仍然时不时舌头就打上几个结,还能蹦躂几句口齿不清的,险些没把舌头咬下来,断断续续表达著自己的想法。
洪章同他说,匪子里的第一遭见面,可重要了。
多重要呢?
就像那些想巴结高官的人手上提著大礼一样。
话说到後头,稍稍顺畅了,人群里看热闹的心思渐渐也就淡了。
莫文提到了个词。
他说今後,不分彼此,同甘共苦。
酒席顿时静作一片。
这话说得还挺像那麽回事,血性得似模似样。
同甘共苦。
不论生死。
二爷轻轻一笑,心道这小子还不是完全不懂说话。
二爷从位子上站起来,莫文不明白他想做什麽,立马噤声,忽觉手心发痒,低头去看。
洪章不知什麽时候竟悄悄牵了他的手,这会正有一下没一下在他掌心里画著圈,眼神却是盯著前方,若无其事。
二爷端起桌上就快溢出来的酒,问道,你们还愣著干啥?
洪章在这一刻将那半碗酒塞莫文手里。
莫文好容易冷静了说话,有些小声,透著诚挚,那,我先干为敬。
话完仰头,咕噜咚几声喝干了,照著刚想起来的,抓著碗凌空倒扣,里边一滴不剩。
一口干,亮碗底。
这是匪子间喝酒表诚意时最直接的做法,哪怕要有半点扭捏,都入不了对方的眼。
是让底下人有些刮目相看了的。
真看不出来,跟刚才简直不像一个人。
那还能说些什麽呢?
二爷带头干了一碗见底,底下弟兄在他坐回去的当口,一个两个跟著其余仨从位子上起来,端了桌上的酒,面向莫文,齐声一喝,嘹亮如歌。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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