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医院。至少我们有护理人员。”
长孙酮按响了墙上的警报按钮。白轶斜眼看着她,“我觉得你好像对警报按钮情有独钟。你是不是整天就等着发生什么事情好让你按这玩艺儿?”
在护理人员风尘仆仆赶到之前,两人围着女孩问东问西,一点没有病人营造一份应有的宁静。长孙酮说,“祝资呈,你怎么想到要自焚啦?或者你是自燃?”
白轶说,“你刚才说什么?”
祝资呈动了动手臂,难以言喻的疼痛让她想笑。奇怪的感觉。痛,痛,很想笑。她啊啊地喊了两声,释放掉难熬的冲动。“谢谢你们救了我。现在我好多了。”
“不见得吧。”白轶揿了揿她手上的水泡,一阵尖叫立即使她头晕眼花。“你看这哪儿叫好多了?”
“我是说我心里的感觉。”
“哦,厉害。”
白轶对长孙酮说,“看到没有,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她转而佩服地对祝资呈说,“我喜欢你,咱俩交个朋友吧!”
“别和她交朋友。”长孙酮叮嘱祝资呈,“她已经上了黑名单了。她昨天刚跟秋纭歧搞过。”
祝资呈浅浅的微笑着说,“侈姬告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样她就不会变成怪物,也不会把伤害像皮球一样在我们之间踢来踢去。好啊,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侈姬,不是柴鸡。不过你也不要问我她是什么,可以吗?”
“可以!柴鸡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但侈姬是种无时无刻不变化之中的生物——至少她已经进化到这种形态了。护理人员来了,祝资呈被放在担架上抬了了出去。她的水泡耀眼地在阳光中闪烁,白轶扬手对她说,“好好养伤,朋友!”
祝资呈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等我回来,朋友!”
白轶马上缩回手。她和长孙酮躲在被窝里,被护理人员吓得簌簌发抖。这种害怕好像是本能,就像耳朵里有个威严的声音命令她们不准不害怕一样。长孙酮抖得被子都要掉下来了,白轶尽管汗流浃背,还是不敢掀起被子一角。“他们走了吗?”
“不知道。”
“我好怕。”
“我也是。”
“能说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吗?”
“你呢?”
“说不上来,可就是怕得要命。除了蟑螂我还未这样怕过一件东西,天啊……”
恐惧就像没有条理的乐章,一个人,坐在家中,关掉灯,欣赏耳机里传出来的离奇的音符。它们单个单个都是正常的,被串连在一起,你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古怪。坐在哪里呢?无人的小小空间里。白轶觉得胸中什么东西起了变化,直想吐。
“白轶……”长孙酮用力抓住她的手,手心里的汗代表着她与她同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但你也知道有些怕是有道理的,有些怕则根本没有道理……”
对啊,总有一些有道理,有一些没道理。有道理的比如:被人用枪口顶着背脊,掉进深水里头无法探出水面,诸如此类直接的生命威胁。这种恐惧是人和动物共有的。另外一些,诸如进行毒品交易——可能会叫警察抓到吃枪子儿,或者被对方黑吃黑,陈尸旧厂房——虽然是人类社会独有的但仍然是来自对死亡的恐惧。“有没有什么和死亡无关的恐惧……”白轶握着长孙酮的手,希望能给她传递力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勇敢。“你看到护理人员的脸了吗?”
“没有看到。”
白轶失声。过了会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看他们的脸。但我遵守这个规矩。因为我以为没什么好怕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真的……”
听到护理人员上楼的脚步声,长孙酮就爬到上铺钻进被窝躲了进去,并叫白轶也赶快一起藏好。“护理人员来了,护理人员来了……”
她的声音里有恐惧,莫名其妙。白轶说,“对啊,不是你叫他们来的吗?我们的朋友伤成这样不可能就任由伤口进一步恶化而不管啊……”
白轶跟她一起躲在棉被下忍受闷死人的高温,后来才懂不是没有原因的。原因就是一刹那她所体会到的恐惧感。那个时候,护理人员推门进来了。他们知道是几号房间按的铃,鱼贯而入,然后不声不响将她带走了。这个过程大概只有一分钟,然而这一分钟里不是都有声音的,中间有大约十几秒的停顿。通过声音白轶可以知道护理人员在干什么:他们走进来了,用踮着脚尖般的姿势轻轻进来。他们走到床边,注视躺在下铺的祝资呈,确认她是需要帮助的那个。
“你们来啦?”
祝资呈说了这一句,声音不响。白轶心乱如麻,却伸出手去挥了挥。知道祝资呈看不到她还是这么做了。““好好养伤,朋友!”
“等我回来,朋友。”
接着坚强的祝资呈她就被抬走了。白轶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小心的“嘎吱”——门关上的声音。这代表着他们走了?
应该是走了吧——然而,白轶敏感地意识到还有人留在这个房间里。有可能是过度敏感。她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闪现出这样一个画面:面容模糊的人走在最后,他没有跟着同伴出去,而是轻轻关上门,转过头来看上辅那堆微微发抖的被子。隆起的被子下面藏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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