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泪是不能停了,程平轩索性就哭出了声,恁地好兴致。他赖住路炎天,把面孔搁在他肩窝,伸出手臂用力搂紧他的背,他贪图他的原谅,非常入迷,有那么一会儿,竟然发疯似的很高兴。
路炎天喃喃说,“我小时候也以为自己讨厌钢琴,妈妈老是逼我练琴,烦死了,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每次去老师那儿回课的时候,我就故意把音弹得乱七 八糟,弹音阶的时候还故意让无名指和小指粘在一起,好像我只有四根手指头,老师真的被我骗了,以为我的手有问题。”说着伸出手臂大幅度的比了个手势。
程平轩迟疑着要不要笑。
“我觉得我的计划很完美呢,没想到我妈一下子就拆穿了,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尺子,每天举着它陪我练琴,我一弹错她就狠狠打我,我才不管,照样大把的错音,呵呵,结果我的手背有半年都是肿的,吃饭的时候手一直抖,连筷子也拿不稳,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弹。”
程平轩非常震动,从没想到路炎天竟是这么一路学过来的,尽管他说得很好笑,但太苦中作乐,完全笑不出来。程平轩只觉得心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翻搅,内容很复杂,他分不清。幸好路炎天一直在说,并没有要求他出声。他低下头,紧紧闭着嘴。
“最苦就是弹肖邦的练习曲,我明明一板一眼照谱子弹,态度好得很,是手指不听使唤,我也没办法,结果因为老碰错音,白挨了好多次打……”
……
这一夜也不知怎么的,程平轩睡得很熟,隐约记得路炎天叫他,可是,他累坏了,醒不来,路炎天大概又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半明半灭间,有许多没听清 楚,感觉很遗憾。等醒来时,天蒙蒙亮了,有人已经在宿舍调弦试琴,他清醒后发现路炎天睡在他的旁边,手脚正大大咧咧伸展开,把他挤在了靠墙的角落。
程平轩愣怔地看着路炎天的睡相,好一会儿,见路炎天一只手落在了床边,他轻轻替他扶好,想了一想,偷偷吻了吻他的手指,但路炎天一点不觉得,照样睡得很香。
以后的很长时间,生活重新规律起来。
路炎天的故事给了程平轩一个反悔的好借口,他继续跟路炎天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并且,不管是不是因为路炎天,确实有大半年,他几乎忘记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故。
路炎天得奖的事情使班里热闹了好一阵子,他又在大学部的音乐厅连开了两场独奏音乐会,这更叫人眼热,大家都认为他前途似锦。在这同时,大家还不忘 替程平轩教训方屹,不管方屹参与的是什么话题,只要他一开口,保准整个教室安静得像空无一人,或者更夸张一点,迫不及待捂住耳朵,转过身去。典型的小学生 式的行为,因为特别直接,叫人难堪到极点。程平轩没敢说,他觉得这样很有些残忍。
夏天很快到了,程平轩听说纪栎林已经顺利拿到毕业证,去了柯蒂斯音乐学院,他为此高兴了一个礼拜。
然后又是期末考试了。又是十几门。
全班桌子上的谱子和书都高出了一尺,所有人都复习得快崩溃,等考到一半的时候简直要飞灰湮灭了。
不知谁在教室的黑板上画了一条复杂得令人眼晕的和声题,旋律明显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影响,主题与变奏像鬼魂似的不断出现纠缠不休。它的确十分具有效果, 所有人都得上了强迫症,日思夜想能把它漂亮地解出来,但这根本不可能,结果全班都犟着不肯把它擦掉,只好天天对着它准备考试。
考视唱练耳的头一晚,程平轩好像有点低烧,晚上睡觉的时候牙齿发出哒哒的颤音。路炎天被他吓坏了,把他搂在怀里抱了整整一晚。程平轩很知道自己不 过是惧怕视唱练耳,太紧张而已,但他就是不说出来,同时,他又经不住路炎天那种诚实的表情,为了抱歉自己的邪念,他故意闭着眼睛默不作声,露出一副听天由 命的样子。
其实从剖白的那晚以后,路炎天几乎每天都挤在他床上跟他一起睡,开头的时候程平轩心里别扭,可路炎天觉得正常得很,所以程平轩也只好拿出无所谓 的态度。这种关系实在是奇怪的,两个人都不晓得现在是不是爱,因为对彼此连一个证明相爱的小动作也做不出,但是又可以成天深情款款地腻着,好像单纯为成全 对方对于初恋的美丽幻想。程平轩不只要这些,他比路炎天要求更多的感情,迫不得已,必须用一些迂回的战术。在心里,他不觉得路炎天是真的喜欢他,至少义气 多过喜欢。他不愿意去想。
终于考完最后一场。楼上高年级的教室已经在放音乐,NE-YO的声音震天响,所有人精神一振,尖叫着把复习资料统统扔到地上,随后都往地上躺,用 大叠大叠的谱纸盖住脸面狂笑。楼上的人在跳舞,颤巍巍的楼板也陪着他们抖动。突然一个变形的九和弦惊天动地的从外头窜进来,各个教室无一幸免,两秒钟安静 后,突然有其它乐器加入,圆号吹出根音和三音,双簧管吹出三音和七音,一把小提琴在五音七音九音之间来回盘旋,大家一下子找到了新乐趣,纷纷举起乐器掺 和,变态的音响震耳欲聋,最后一只短笛尖叫一声,和弦骤然终止,好像折了腿似的,各教室蓦地爆发出嘹亮的嘘声,在楼道里来回翻滚。这一切似乎造成了极大的 趣味,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都疯了。
直到晚上,一大帮子人还兴奋过度,商量着偷偷溜出学校找地方玩,最后居然是去一座老教堂的后面喝酒。其实真正喜欢酒精那种古怪味道的并没几个,只因为学校明令禁止,才显得尤其刺激。
程平轩不如他们精力过剩,他本来是想考完回宿舍好好睡一觉。路炎天一直朝他看,他怕扫路炎天的兴,努力装出精神十足的样子。
穿过好几条马路,教堂突然在杂乱无章的房子中出现,大抵是太老了,简直像一座遗迹,靠着外墙能听到有人在琴上练赞美诗。程平轩立刻被迷住了,他首次参与这样的节目,跟地下会议似的,感觉非常新奇。
从坐下来喝啤酒开始,便讨论起了接吻的技巧问题,一群人闹哄哄的发言,说着说着还争相做示范,每示范一次,大家就大笑一场。
几个小时过去了,程平轩也笑得忘乎所以。这个时候,路炎天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臂。没有人注意他们。路炎天拉着他起身,伸出食指堵在嘴唇上,示意他跟 在他的身后。他们走过积满灰尘的拱门,里头是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看起来活像一只灰色的袜子。程平轩学路炎天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两个人一步一步踩着沁 凉的圆石,繁杂的枝叶摩擦过手臂和脖子上皮肤。路炎天带着他摸索着一路往前,在拱门深处,一盏灯挂在一座坠满葡萄藤的平台底下,路炎天跑过去伸手扯下一把 葡萄往嘴里塞,又塞给他几颗。再往前走,便是一大块的草坪,天空突然变得广阔起来。
路炎天扔掉鞋子扑倒在草坪上,随即翻身仰躺着。
四周没有一个人,十步之外看不见一点东西。
程平轩挨着他躺下来,草尖有些硬,戳在背上痒痒的。
“这里很不错吧。”路炎天喜滋滋说着,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程平轩不怎么的,一味想着刚才讨论的关于接吻的问题,他真的很想亲亲路炎天,这种行为应该很适合目前这样的良辰美景。
路炎天伸出手臂绕着他的脖子,眼睛对他望着。程平轩那么紧张,那么笨拙,他紧闭着眼睛凑过去,挣扎着在路炎天嘴唇上吻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时间令人气馁的漫长,他正犹豫要不要睁开眼睛,这时他感觉路炎天重新挨近他,没来得及睁眼,路炎天已经把嘴唇贴在他嘴唇上了。
这个吻跟之前的那个亲吻没多少差别,路炎天也只是紧张地撅着嘴唇,嗯,更像是小兽的示好。刚才学到的理论根本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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