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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大气不敢出。

一群人毫不留情的把他们两人狠狠咒骂了一通。

路炎天听了十分气，又必须得忍着，他不耐地抓着程平轩的手臂，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程平轩身上。雨下得更急，终于所有人都走光了，路炎天一直没放 手。程平轩半边身体感觉有点麻痹，但他一动不动，因为怕血脉顺畅了便会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隔着湿衣服，路炎天的体温仍然汩汩传过来。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路炎天突然拉起程平轩走，“我们快回去吧。”

程平轩却还恋恋不已，他站着没动，喃喃道，“你不是想去教堂试试管风琴吗。”

“可是像这样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

程平轩不管，莫名其妙的固执起来，“我还不想走。”他说。

路炎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程平轩立刻脸红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负气。

路炎天眨了眨眼睛，“那好吧，我们到教堂里面去。”

程平轩看见他鼻尖上面正凝着雨水。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被雨浇透了，想不走也不行。

这晚他们没有进去教堂，是程平轩惟一的一点遗憾。这个夜里的一切，他记得很清楚，即使很久很久以后，他也能将所有细节从头想一遍。是的，很久很久 以后，每当他讲起这些细节，路炎天便会偏过头去嘲笑他。他是太喜不自禁了，就在这一夜，他暗暗决定把一切豁出去，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一定是当时的气氛让 他过分陶醉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罕有的快乐时光,程平轩觉得他的世界里好像净剩下两样东西，钢琴和路炎天，当然，钢琴在这个世界里的地位同路炎天是不可比的，哪怕 在练琴的时候程平轩都老想着路炎天，不过是一点表情，一个眼风，但一想到这些，胸中就像有一股无名的力在激撞，专横而极端，使他觉得天旋地转。本来应该分 心的，结果手指反而比往日要好用得多，连记忆力也变强了，背谱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谱子在脑子里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旋律全部出自他的脑海，再从手指传到琴 键。

林教授对他的进步表示惊讶,他端详着程平轩，“怎么回事，最近好像开窍了。”

程平轩闭着嘴笑，他几乎脱口而出向林教授宣布自己的恋情，终于还是忍了下来。他和路炎天说好的，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坦白。程平轩 明白，或许普通的恋爱不需要理由，觉得对方不错，就爱上了，不需要承担各种不平衡的情绪，而他们是不一样的，需要诸多心理建设来解释这份感情，而且双方还 要足够坚强才行。程平轩竭力掩盖梗在心头的患得患失，幸亏他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

林教授K开始跟他探讨一些心得，“不同的作曲家他们的作品应该有不同的声音，比方说，斯卡拉蒂的渐强就应该比巴赫更激烈一些，弹贝多芬的时候音色也不需要像弹巴赫那样控制，弹肖邦的经过句要用不同于舒曼经过句的感情和技法。”

程平轩直点头。

林教授坦白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只会连续不断敲打琴键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的弹法是很不经大脑的，简直辜负了那些美丽的旋律。

一下课，他就急急忙忙赶去琴房，路炎天在琴房等他。这个季节，蔷薇花开得像潮水一样，风一吹，琴房里便有满满的蔷薇花香。路炎天正在弹巴赫的组 曲，程平轩挨着他坐下来，路炎天马上换成Bebop式叙事曲的调子要同他即兴，程平轩心领神会按照他给的旋律把和旋较高的音程用作旋律线。路炎天似乎对他 的表现相当满意，一边弹一边哼着低音摇头晃脑，在这种时候，程平轩会侧过脸去望着他，过一会儿，路炎天会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两个最默契的，就是一起弹 Bebop，弹的时候，只管默默的培育爱情，什么也不必说。当然，他们也不纯粹是在一起玩四手联弹，偶尔两个人缩在琴凳下面接一个长长的吻。在这样春心荡 漾的时刻，程平轩觉得一切无可挑剔了，即使他们不能像通常的情人那样手拉着在光天化日下走路。

不知怎地，时间竟过得这样快，程平轩不得不怀疑是命运大神趁他们快乐之际，偷去了他们的时间。然后在他们伤心的时候，又把那些时间统统还回来。

高三的上学期，程平轩又一次参加了国际钢琴比赛的校内选拔，路炎天有国际比赛的历史成绩作为资本，照例不必参加这种选拔赛。

以往像这种学生间的较量，林教授总不大愿意插手，但这一回他一反常态的权威。当最后一个学生弹完走下舞台，林教授便站起来宣布程平轩有资格参加正 式比赛。张教授为此大动肝火，当场表示反对，因为方屹和路炎天铁定是被列入参赛大名单的，如果加上程平轩，那么参赛名额全部让林教授的学生占光了，这简直 是一种侮辱。张教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学生间的较量瞬间升级为两位教授的成就较量，二人从排练厅一直吵到办公室，吵得所有人都得把耳朵堵上。

第二天，林教授为力保程平轩不惜与张教授翻脸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大家看程平轩的眼光难免有异色，这令程平轩的处境十分尴尬。他没想到林教授会为他出头，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又内疚。

路炎天很高兴，开他玩笑，“恭喜你，一夜成名。”

程平轩哭笑不得。

“林教授总算上路了一回。”

的确皇恩浩荡。

程平轩苦笑连连，“现在学校很多人都在用眼光杀我，”他闷声说，“张教授好像是头一回跟林教授翻脸呢。”

路炎天撇撇嘴巴，不屑地说，“你管呢，他们闹分裂是迟早的事，你什么时候见过同行真正做成朋友的。”路炎天说到这里猛地刹住话。

程平轩抬眼看住他。

路炎天结巴着半天没说下去。

程平轩笑起来，路炎天说得又没错，跟同行做朋友是不容易，两个人共争一样东西，总会有一个失败，你得到了，别人就失去，这些他很明白。可是，他还是想问他，那我们呢，我们也是同行，而且我们还不止是朋友吧。他笑，真复杂。“如果是你，我一定不会跟你争。”他说。

路炎天呆了呆，程平轩看着他，让他感觉心慌。终于，他不着边际地说，“反正我们这次一定要一起去日内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