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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听到我和鼠精的对话了吗？说实话，这个真的不是报应，只能说，只能说是事故吧。”讲起秦识颜单大蝶不是心中无愧。不是自己杀的，但自己曾经有除掉她的意思。“秦识颜是最善良的一个妖精。你把玉珏挂脖子上了吗？”

张采奚颈上一条红绳。她把绳子扯出来，一只玉钩，“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遗物。这东西是否也是欲情，不能留着？对啊，她是我这一世的

母亲。所有的都是幻影。母亲，父亲，都算不得什么。”

“没有，我没这么说，这个你挂着吧。”单大蝶拉住她伸到颈后的两只手。“修道不是要做到无情，而是心清如水。水很干净，但能照出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是静之本。”

“这个比喻好，我喜欢。”张采奚笑了笑。单大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能笑真是太好了。“此喻出自经籍，我都有。想看吗？”

张采奚说，想看。“书是一定要看的吧？”

“对啊。看明白书中意旨，修仙之事就有五分了。剩下那五分，就是锻炼丹药，转龙抟虎。这就跟我们学校里的思想课和实践课是一个道理，对吧。”单大蝶也微笑了。“采奚啊，我找了好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他们不是太执，就是太浮，有根基但是筑不稳。你和他们不一样，只要不被……”

“我都知道。不会让你失望的。”张采奚说，“那我以后住哪儿呢？深山里吗？听说修炼都要找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就住在原来那个地方好了。所谓须知大隐居廛市，何必深山守静孤。能定心，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等你炼成还丹，命宗圆融，是要去山中过一段时间的。到那一步，离成神仙就不远了——啊，这话也是经籍中的。你先到我家去拿书吧。”

单大蝶和张采奚下了山。走到山脚下，采奚回头看了这个地方一眼。十年之内，我不会回来了。

单大蝶住在城乡结合处三层建筑的二楼，是租的房子。房东每个月来收房租都要感叹一翻她如同旧书摊的房间。房间很小，不到二十平米，没有窗户。房中央一张单人床，床头一个矮柜，没有其它陈设。很多本半新不旧的线装书，影印本乱迭在地上。张采奚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生怕踩着了任何一本。单大蝶说，没关系的，都不是珍本，就算脏一点破一点，能看就行。她捡起两张纸递给张采奚。“追本溯源，你第一应该看的就是这个，道德经。”

采奚翻过来看了看，“我知道，这个语文课上背过。不过这么玄妙的东西我怕看不懂，有注解吗。”

“注解有。”单大蝶在书堆里挑了一本，“不过不要全信它。自己去揣摩那五千多个字，从字义上，或者从读音字形上。你揣度出来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有这种说法吗。那不是乱来吗。”张采奚拿著书说，“行吧，我尽力而为。还有别的什么书？有没有比较好懂一点的。”

“故事书。”单大蝶捡起神仙传，“此书东晋抱朴子所作，记载了八十多位仙人的事，看起来比经籍有趣。比如煮石头当饭吃，像蛇一样蜕皮之类的。你喜欢看小说吗？”

“一般般吧。我就不是很喜欢看书。”张采奚说，“

你手上有哪些书是比较系统介绍修炼神仙的？”

单大蝶满地摸索着，时而把几本书扔到床上。张采奚听到过道里传来小孩的笑声，打量着这个小房间。“你每天放学以后就是回这儿睡觉的吗？”

“嗯，一般都是。”单大蝶说，“有时候就在外面游荡一夜。大多数时候是回家来看书的。”

“怪不得你从来不交作业。”张采奚回想起班主任看单大蝶那种视其如无物的神情，“你本来就不是学生。哎，你为什么每天都带着那支笛子，”

“你看这儿哪里可以写作业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像个学生，轮到我做值日的时候我从来没逃过呢。笛子是我由一片竹叶运炼成的，因为喜欢，所以整天带在身边。”单大蝶说，“你经常看我笛子上那只玉鱼，是不是觉得小巧玲珑很可爱？”

张采奚想起叶子青捉弄单大蝶的那天，玉鱼儿被换成了砝码，她盯着笛穗看了好久。“嗯，是的。你一直在观注我吗？”

“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为什么要装成一个学生。学校这种地方太吵，何况你进的还是特别乱的一个学校。”

单大蝶把一摞书放进书包里交给张采奚，最上面一本是周易。“这些都是一定要读的经籍。我成仙之前定性的方法就是抄书，抄一遍不行抄两遍。你嫌烦就不用抄了，不过一定要认真读，走马观花可不行。半年后我要试试你读得怎么样了。”

张采奚背起包，“我是不是得叫你师父？”

“你还是叫我蛋大蝶吧。听惯了这个称呼再要接受另外的，感觉好不适应啊。”

张采奚不好意思地笑笑。高二刚刚分班时，她在讲台上发卷子，把单大蝶的单字读成了“蛋”，单字作姓氏时读音应该为“扇”。“那件事你还记得呢？真是，嗯，哈哈。”

“反正名字就是区别一个人和其它人的符号，你要读蛋大蝶也可以喽。”单大蝶打开房门，送她到楼下，“我要去西南替你找些铅银砂汞修炼丹药，就此分别吧。半年后，我来找你。”

“那这半年我还要去学校吗？”张采奚问。单大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这……你还想去学校吗？”

“不想了。”张采奚黯然。“不过我要去一趟学校，和某些人告别。毕竟朋友一场，不辞而别怎么都说不过去。没关系吧？”

“哦，没关系。”单大蝶说，“你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别忘了看书，用心揣摩就行了。不笑不足以为道，修仙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学校要我陪你去吗？不过我是不想再见到林镜她们几个了。”

张采奚说，我一个人去吧，说完背着包走了。单大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了却一桩心事，无比惬意。只要不到十年，她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人

了。千年之精怪，十年之神仙，其实也是很简单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