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见惯了类似幻象,亦不以为意,只怕采奚镇不住心魂,提醒她勿视勿听。伶仃鬼唱像磨擦黑板发出的噪音,前后飘忽。
“鬼哭是诗词里经常出现的词。这个意象辅助突出主题。”张采奚说。她知道水花在听。“其实我认为鬼哭是很好听的呢?就像大多数人认为妖精多千娇百媚一样。吓人的东西,有种幽冥之美。他们是想让我心生恐惧呢,还是感伤这种凄惨的美?”
张采奚说完这句话,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纯白的,晶莹的。而后鹅毛般的大雪密集地落了下来,如同麻布盖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没有凝固的血流进琼芳之中,二者混合成了温柔的粉红色。雪越下越大,等到天亮的时候,平原成了白皑的一片。张采奚穿着短袖衫,冷得步履蹒跚。她向后看了一眼——水花赶上来抱住了她,温暖的手臂贴住她的脖子。“没有事的。不管严寒还是酷夏,采奚都能忍受,对不对。他们施加在你身上的是虚幻的痛苦。我曾经经历,现在也和你一起感同身受。他们没有别的招,只会这些,采奚不怕……”
她呼出的水蒸气液化成雾状,那层淡淡屏障后的脸上带着微笑。张采奚回了她一个笑。当我孱弱时,只有同样孱弱的你才能安慰我。“是啊,痛苦永远是虚幻的。”
白色象征干净,懵懂,寂静,所以有人说它是死亡的颜色。张采奚在无边的死亡景致中走啊走。她又将水花甩在身后,独自走向那个未测的前方。“白色不是死亡的颜色。”水花自言自语。这个音量够张采奚听到她的话了。“采奚啊,我仿佛都能透过天空看到一种圣洁。”
“死亡难道不是圣洁的?”张采奚淡淡地道。水花握住自己的手取暖。“不要说死这个字了。死亡是一种污秽,发生之力才是圣洁。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张采奚停住了脚,仰望天空,“其实你们就希望我一直这样走下去对吧?这片雪原没有尽头,我迟早会走到焦躁起来,到时三尸神趁虚而入,就能一举将我擒下。说回来,我还真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呢。”
前面一条狭窄的沟堑,张采奚走到边上,看到底下铺着一些碎玻璃。她揉揉眼睛,好像有点雪盲了。眼前几道黑气钻来钻去。“尽管来吧。”她嘀咕着从沟堑上跨了过去,却被什么东西顶到了半天里,又重重掉回雪地上。这一摔有点重,雪被张采奚压得扁扁的,露出下面同样是白色的一块大骨头。水花见势不妙,向张采奚大喊,“快躲到那个沟里去!”
张采奚忍着疼,朝天睡在雪上一动不动。被叶子青狂踩背部的感觉又回来了,疼得要背过气去,想咳咳不出来。水花见她不动,连忙过来抱起她跳
进沟堑中。张采奚看清楚了,三条黑色的龙在半空里盘旋回翔,胡须上沾着几块白雪,张牙舞爪好像在想对策。一条黑龙看到两人在沟中瑟瑟发抖,朝她们冲了过来。水花从沟底捡起碎玻璃,嗖嗖嗖望空划出,那条龙嘴被割了几个口子,流下的血滴在她们身上,变成了石膏一样结实的表皮。水花连忙用玻璃片把表皮割下来。“不把这个弄掉的话,待会儿就会变成石像。”
“你们的即兴表演很生动嘛……”
水花把张采奚腿上的硬质表皮连同下面的肉都挖掉了,然后撕下自己衣服给露出骨头的伤口包扎起来。采奚闷声不响忍着疼任她摆弄。抬头看见三条龙舞来舞去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水花忧心忡忡抱着她,“你刚才走神了对不对?内守不严,才会招来金龙。心意散逸,它的血就能把你变成石头。”
“是吗。”张采奚看水花手臂上几处灰色表皮正溶化着往下流,“这么说你倒是一点不为所动。”
“我滞于此地这么些年,五花八门的把戏早就看惯了。赶快别说话了,定住心神,否则……”水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害怕,还是激动?”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激动,只是有些不耐烦了。”张采奚用满不在乎的眼神看她,“所有的景象都这么假,我才不会因此动摇心神呢。”
“你知道这儿是幻境就好。记住,什么情绪都不要让它产生。”水花强调了情绪两个字。“即便只是一点点的不耐烦。三尸神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你,只要有一星半点儿动摇你就前功尽弃了!”
“可以了,我一直守着真元呢。在什么幻象面前都没有被迷惑。”张采奚站了起来,脚下的碎玻璃嘎嘎作响,“包括你。”
水花眼里闪过一丝隐痛,随后笑了,“那最好不过。”说完她走到离张采奚几米远的地方,作了个运气的手势,沟堑下的那些玻璃片纷纷浮起。有几片在腾空时划伤了张采奚的脸颊,她闭目凝神,毫不在意。水花将碎玻璃抟到一处,揉成一面巨大的镜子,抱起它跳到了雪地上。
张采奚运了两个周天,自觉神气圆全了,睁开眼睛看到三条黑龙在头顶盘飞。水花去哪儿了?她爬出沟堑,只见雪地上万点细碎的玻璃碴。阴沉的天空仿佛近在咫尺。张采奚试探着叫了一声,“水花!”
那三条黑龙也不来攻击她,只是慢悠悠地在半空里互相绕来绕去飞着。雪地上,一条细细的红线蜿蜒到采奚身边,她仔细看,发现是血。循着血线一路找过去,最后看到了脸色变得比雪还白的水花。“你没事吧?”
张采奚想我正要说这句话为什么你先说了。“我没问题。你怎么回事?血都流光了啊。”
水花示意她靠近一点,张采奚俯□子
。水花在她耳边轻声说,“三尸神仍然控制着我。你顾自己,赶紧离开这儿,一直往前走,会走出雪原的。我马上就不是我了,待会儿不管做什么都不要理睬,明白吗?”
张采奚竭力回想着单大蝶的话,幻境中所见所闻皆是幻象。所以黑龙是幻象,雪原是幻象,水花也是幻象:就算她眼睛特别大,水灵灵的也一样。张采奚握了一下她的手,“那我走了?”
“走吧,别忘了我说的。还有,别相信任何人,就算是你最亲密的人。这儿没有真实。”
十几分钟后,张采奚走出了很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结果看到水花和黑龙在纷扬的白雪中大战的场面。她觉得离刚才那个地方距离已经很大了,但看到的景象清清楚楚就像只隔了几十米一样。水花抓住一条龙的脖子,不顾它有力的挣扎将黑色的龙鳞一片片剥下来,又用碎玻璃从龙的颔下一直割到尾巴。龙尾碎裂成两半,下水纷纷滚了出来,它重重掉在地上,掀起一片雪尘。三条黑龙都死在了水花手上,她的神情和刚才完全不同了。虚弱的女孩化身为屠龙客,傲立于冰天雪地中,而这片纯白又是覆盖在尸山血海之上。她扔掉碎玻璃,回头看见张采奚,嘻嘻笑着跑过来。“它们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哦。”
“是啊,真厉害。”张采奚又往前走了。水花揽着她的手臂说,“采奚,你喜欢春天吗?我讨厌白色的雪景,那么单调。到处是鲜花才好看。”
厚厚的雪融化了,露出原来的草地,像张采奚来时看到的一样,满眼是翠绿。水花一挥手,各种各样的花从草地上长了出来。缤纷的色彩让她心跳加速。水花随便摘了一大捧递给她,张采奚像接了个烫手山芋,只想把花扔得远远的——每朵花的花芯中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这种生物考验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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