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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舒婕呀。果然寒假里的那次对话，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放到现在再想想，不由得是要认同彭小北那个“人类是把自以为是作为天性存在的动物”的那个神马观点了……喜欢一个人，经年累月，观察得久了就可以自以为了解她了么？这样的结果其实不过是越来越强烈地执着于自己给那个人脑补出的形象而已，竟然还想当然的，看到这个人一如既往不变的外表就自作多情的心安下来了，难道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么？

我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总是让着、护着、心疼着舒婕的彭小北和那个只在彭小北面前才展示出真实面的舒婕闹掰了，我该站在哪一边儿才好。大概在我看来，她们俩个之间只有并肩站着时，两人共同面对的方向才有可能是所谓的对立面吧。

也许我喜欢的舒婕，其实只有彭小北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存在在这世界上吧。

于是，可能我们这些旁观者才是最不明白她们两个之间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的人，却也应该是最容易察觉到真正原因的那些人。

三．

那之后我头一次看见彭小北，是在开学以后的第三天。

课间操之后的第三节课是我们班的化学实验课，作为化学课代表，我理所当然地在课间操结束前的5分钟先去实验室做些准备工作，全没想到从连着操场的偏门进实验楼时竟然会碰见本该在操场上做第二套广播体操的某些人。

“哈？”

我惊讶地低声叫了一声，让彭小北也发现了正看着她的我。

换了一双浅灰色的高帮滑板鞋，还没转暖的早春三月里，秋季校服的长裤还是松松垮垮地挽得老高，露出了两截白皙笔直的小腿，彭小北穿着一件蓝色格仔图案的衬衫坐在一楼楼梯的拐角，外套丢在一边，头枕着墙，一脸惫懒无趣的麻木神色，只有眼睛里疑问的意味来不及藏起来，证明她确实也正盯着我看。

我走近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味。

“你怎么跟这儿猫着呢？压根儿没去上操么？”互相打量了半天，彭小北很不符合她风格的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我之后赶紧把话头扔出去，心想您总不能是在这儿坐着散味儿呢吧？

“嗯，懒得去，”彭大少哼了一声，手撑到膝盖上坐直了上身，朝我背后指了指，“我正等Zoe呢。”

Zoe？哪个Zoe？回美国的那个Zoe么？我扭过头去，果然看见那个去年九月匆匆出现，圣诞节前又悄悄离开的Zoe滴着一双湿淋淋的手，站在女卫生间前静静地看着刚刚还正在说话的我们。

“Zoe回来了？”我瞪大了眼睛，因为太惊讶所以对话的方象居然还是朝着彭小北，看着那个叫Zoe的那孩子拿彭小北衬衫的下摆当了一回手巾，然后笑嘻嘻地丢了一片绿箭到嘴里练起了咬肌，这才反应过来应该直接问Zoe才对，“你不是回美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舍不得她呀。”

拿彭小北身上衣服当手巾的Zoe九月里身上用一件处处破洞的灰色烂Tee罩了个紧身的黑色拳击背心也一样可以趾高气扬地出门见人，她还潮湿着的指尖拢了拢散在肩上的长发，手腕上圈套在一起的几个拉丝细银的镯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撞在一起，发出“哐啷啷”的声响，毫无预兆的，下一秒间就把一个吻飞快地印在了彭小北的脸颊上。

她脑后的头发被全拨到了胸前，隐约可以看见女孩儿白皙的颈后有一个青黑色的纹身。

Zoe妖娆地笑了笑，全然褪去了少女青涩的样子，左手懒洋洋地环住了彭小北的肩膀，说出来的话语看似甜蜜娇蛮，狭长的眼里却满是严厉戒备的神色。颜色很浅的眉挑衅般高高的挑起，像是高傲的女骑士强忍着怒火所以只能轻蔑地看着脚下匍匐在地的卑微宵小，只缺少一个正义的理由就会抓住机会立刻拔出剑来，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与之决斗，不计后果也要将对方立毙于剑下一样！

“Zoe，别玩他了，苏一直都知道的，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察觉到Zoe强韧气场的彭小北果断开口说话，她仗着自己比Zoe又踩高了一级台阶，轻轻地拍了拍圈着自己肩膀的那个女孩子的头，温柔的样子让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她用指尖轻轻梳理着Zoe海藻般长发的发梢，琥珀色的漂亮双眼却定定地看着我，不闪不避，给我以承认，“苏，是朋友”。

不被接听的电话，没有回复的短信、留言，还有那些得不到回应，看起来简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关心……彭小北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秒钟诚恳的注视，一句只有四个汉字的“苏是朋友”，我就没出息地觉得得到了某种重要的肯定。

“和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May压根就不知道彭小北和Zoe的事，舒婕永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容容则说要给彭小北时间，要等到对的时机再问她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找不到比这更对的时机了，所以我严肃地提出了这个要求，至于化学练习册什么的，去他妈的！让老师自己抱一回怎么了？怎么了！

彭小北说好，于是我们三个继续站在这个少有人来的楼梯拐角。

“照片怎么会流到网上去的？”

“虽然我大概知道了……不过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不至于到一声不吭就玩儿消失的地步吧！现在什么年代了？我们很开明的……”

“还有，”我顺从地依着彭小北的意思把自己的手机交到了她手里，把刚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Zoe一遍，“你不是回美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问题什么的，其实也不算多……

彭小北拿着我的砖机“哔哔哔”地按，存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在上面：“这是我的新手机号。抱歉，那两天确实烦得要命，还有些不认识的号码乱给我发短信，所以干脆就把手机号给换了……但是，你们发的信息我都看见了，谢谢我就不说了，你明白的。”

我现在是明白了，可是May她们呢？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自信与潇洒啊……

“不是潇洒，我也早就没有什么自信可言了，”自嘲似的苦笑浮现在彭小北本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坚强嘴角，因为无计可施所以干脆听之任之地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连有些乱了的刘海也懒得再整理了，“我和Zoe现在确实就是这样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牵着Zoe的手腕，不像刚才圈住肩膀那样亲密到让人一眼就明白的样子，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更加温柔和自然，大方得要命，“愿意接受我们的自然还是把我当朋友，不愿意的，我就是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释了，恨不能把心也剖开给他看了，不也一样是浪费力气的么？”

“所以，不解释了，都顺其自然吧。”

一番话说得像是说话的人真的从心底已经坦然了一样，听的人心里却酸酸的。

“……找个时间，亲口再把这些话和May她们再重复一遍吧，她们也很担心你，管她们接受不接受的，成天跟我问长问短的，女人叽叽喳喳的真是麻烦。”我把手机揣进校服裤袋之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眼看上课是要迟到了。

“嗯，你放心，我自然会，”彭小北体贴地牵着Zoe率先往我们教室相反的方向拐去，示意我去上课，她们两个也要回去了，“除此之外，我正好也有别的事要问她们。”

“给我打电话！”我冲彭小北做一个电话的手势，扭头飞快地朝我们位于三楼的化学实验室跑去，边跑边想，彭小北刚才还是只解释了自己不和我们联络的事，照片和Zoe的突然回国她却都没有提及。

真混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