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匆匆几眼,扫过各色衣履,目光定在铺面尽头处低挂着的一袭粉红裙衫上,只觉色彩明丽而不流俗,令人过目难忘。回头看关青面带好奇之色,便低声道:“关小姐看那件如何?”
关青移步细看那粉裙,果然质地上佳,近观更见花瓣纹绣,精致无匹。关青虽素来偏爱清雅衣饰,鲜着艳装,目光也不禁在这粉衫上流连许久。待回过神来,姜维已交付银两,将粉衫为她买下。
关青不觉惊喜,忙道了声谢。两人出坊,关青索性寻一客栈,将新衣更上。一时间荷抉翩跹,娉娉婷婷,对镜看看,心中甚乐,却也自觉不惯,遂取帕蒙面方出。姜维见到,亦是眼前一亮,心中暗想:若是初见时便是这般模样,断然想不到她会是军中暗卫之首,更不会举枪相向了。
当下称赞几句,二人继续前游。
说笑之间,不知不觉步入一条窄巷。梧桐荫蔽,甚是遮暑。关青贪凉,兴冲冲向前走去。
光线渐暗处,一宅门半掩,隐有花荫探出头来。一阵风过,门前满阶青苔衬落红。关青不意此间有这般风雅,试着将宅门一推,光线忽明,现出一个大院来——花树巧置,若非太过繁茂,疏于修剪,恐怕要压过自己的青苑一头。当真别有洞天。
且听几声轻笑,院内有几名盈盈少女,轻踏着那乱纷纷满径落红,迎风放着小巧纸鸢。衣香鬓影,煞是好看。
大院深处,有一座小苑,却是铜门紧锁。纸鸢高高低低地飞,有的越过墙头,便有少女取小银剪将牵线断去,纸鸢轻飘飘落入苑中不见。
关青见此景妙极,好奇心大盛,欲拉姜维上前,却拉不动,回头一看,姜维面色忽白,神情微滞。关青一愣,转念一想,他必是不愿唐突堂前少女,而自己正着女装,又有轻纱遮面,便径自上前与少女们搭话道:
“各位姊妹在玩甚么?”
少女们听见,回头相视。她们本出自苏城大户,见面前粉衣女子目秀声清,气质不俗,也顿时心生好感,收了纸鸢,拥她入院相叙。关青自称初来此地,女孩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熟络起来。
“妹妹初到姑苏,想必不知这是何处,”一黄衫少女,容色稍长,向关青笑道,“这原是先大都督苏城旧府。昔日周都督智胜天君,风流无匹,暂居此地时,城中女子,多有为之倾心。更有人勤学琴道而有意误弹,只为得周郎一顾。”
一紫衣少女蹙眉接道:“怎奈周郎已娶,待那倾国倾城的乔夫人一心一意,剩下的心思,尽放诸国事。闺阁中不乏胆大者,失落之余,情寄纸鸢,偷让那一缕情丝,乘着清风,入院而去。”
黄衣少女神情一转,目露忧色:“然天妒英才,周郎早逝,乔夫人亦随其而终。都督公子,早移居柴桑等处。后陛下来至姑苏,建造报恩寺,见周府无人打理,而周郎犹享民心,索性将院落对几户周府故交开放,只留那府邸深锁不开。”
她抬眼见关青听得入神,便继续絮语:
“时过境迁,如今城中少女,大都未曾见过周郎。而这断线纸鸢的旧习,却一直流传下来。一则纪念国之栋梁,二则借此寄情,心中若有了些什么,便亲制纸鸢,上书词句,送入院中,默求称心,聊以□□。”她面露羞涩,声音转低:“怎奈婚姻大事,当从父母之命,怎是自己能够选定。有情之人,能如愿者寥寥,正如当年群花难围一人,怎不令人作月下叹!。”
关青听得这绮丽故事,细细想来,只觉感人至深,不觉也拿起一只纸鸢,放将起来。她本正当青春妙龄,平日里将这一番天真烂漫藏于戎装之下,今日天高日远,美景良辰,与吴中少女们玩耍起来,的确开怀。她擅执飞器,轻轻易易便将纸鸢放得高高,引得少女们连声娇笑。
眼见那纸鸢愈飞愈远,黄衣少女递过剪刀笑道:“妹妹心中可有甚么放不下的人?恰可趁此一剪,了却烦恼。”
关青本仰头看着纸鸢,闻得此言,忽然手一抖。那纸鸢在飘在天上,也是一颤。
自己的一番心思,虽久在军中,却与春闺少女何异?
自知人事以来,她心中何尝有过第二个人。只是那段感情,越是长大明晓事理,越知飘渺难为,深藏心中,却始终难以放弃。心里暗自描画那周郎夫妇,在院中携手赏花;自己和心上人若能有这么一天,那真是万事俱足,更无他求。接过银剪许久,却迟迟不肯断线,心中惆怅难言。末了,终是将剪子交还,不言不语地收了纸鸢。
众少女从关青外露的一双凤目中,瞧见深深愁容,也各自将心事勾起。沉默一刻,见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已近日暮时分,便收拾了东西,与关青惜惜作别。
关青独执纸鸢,立于院中。此时东风止静,香散空庭,且听残夏时分,花落水流红。种种闲愁,放纵出来便难控制,不觉芳心自警。
呆立一会儿,乍回头时,忽见姜维坐在廊角落寞处,不觉一惊。心想自己贪玩若斯,竟将同伴抛在脑后,让他白等了这许久。仔细再看,却见他并无不耐之色,神情静默,凝望桐树浓翠。一身白衣,掩袂独坐,倒似与老院融为一体。关青看去,如观一幅旧画,心道难怪自己一时忘却他的存在。
她微微讶异,缓步走上前去。姜维闻得脚步声,似才回过神,缓缓立起身来。
两人各怀心事。其时院中花染斜阳,静美之至。两人四目对视,却无言语。
忽然听得“叮铛”一响,自院门传来。
关青回首去看,只见一矮一高二者立于院门口。矮者作管家打扮,干瘦而老,布衣朴素,惊异之色溢于言表。脚边一串钥匙,想是从他手中落下。
而那高者一身半旧衣裳,其色却胜新雪。约莫四十余岁,面色沉静,目光潇然,落在关青与姜维身上。
这目光澄如温水,却令关青瞬时心如坠冰窟。袖底十指收紧,陷进纸鸢的骨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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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得一胜,陆逊都习惯性地回去看一看周瑜。
石亭之战,陆逊再任大都督,以周鲂诈降为饵,引曹休大军深入,即彻败之。归时,吴主亲执鞭以见、脱翠帽以赠,更解御金校带、欠身佩为钩络。令左右以御盖相覆出入殿门,其间亲密,于时莫与为比。
而世人似乎忘了,此时广得盛誉者,也一度籍籍无名。二十载前,他尚名议,在群星闪耀的赤壁一役中并无作为。那时众人互相评论时,说到陆议,只称温和中庸,一语轻轻带过。若非周瑜对他另眼相看,更早说服吴侯、国太,将孙郎之女许配于他,恐怕众人根本不会将他提起。
虽说二十四岁确是年轻,但江东向来英雄出少年,且各自棱角分明;周瑜在他那个年纪,已与小霸王孙策并为美玉明珠,佳名远播。陆议不知周都督为何在这济济人才中,偏偏挑中自己暗地里栽培,只担心不能及他预期,时时诚惶诚恐。
一日终于按捺不住,去江边寻觅都督,想要问个究竟。恰逢周瑜喜闻军中多了利箭十万,兴致大发,临江凌波剑舞,风采难言;不远处另有一人含笑而立,一袭月白长衫随风拂扬,也是说不尽的飘逸。诸葛孔明草船借箭归来,与周瑜已是诸事偕同,出入成双。陆议在一旁静候远观,见二人文武动静,相得益彰;低头看看自己影子,只觉低矮。也羡孔明智计超群,暗叹不能亲为自家都督分忧,令外人夺去风流;更思勤于功课,即便天资不逮,只求尽心尽力而已。
周郎剑毕,面上容光焕发,似乎想起了曹操大雾中吃下的哑巴亏,欢欣溢于言表。旁侧早有人抱酒坛相候,周瑜沿江一路走来,伸手处便有人斟酒,酒到杯干。陆议见他逸兴大发,心下自然欢喜,想道:都督豪气,当真令人心折。可惜我天生不是这类洒脱倜傥的人,不能与之觥筹交错、琴瑟相合。
周郎剑后血行正劲,心情又好,酒入空腹,很快便悠然微醺。走至诸葛亮面前,笑着举杯。诸葛亮却微笑着摇摇手。
“啊,先生只饮茶,我却忘了。”周瑜仰脖,自饮尽杯中酒:“人生在世,应当畅情适意。先生却是自律得很。”口中不以为然,眼角眉梢却挂着掩不住的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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