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岳飞也是打算先观望态势了,这就不要紧了。吕祉向子羽回报以一笑:“给张相公的信要仔细斟酌,不忙在这一时。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吩咐。”
张相公自然是张浚,终于等到这个翻天的机会,可不能浪掷,如何写的情理顺畅又不露痕迹,得细细琢磨才成。子羽觉得还是安老思虑周到:“是我太心急了。安老,还有什么事情,趁着人都在,一并布置下吧。”
“第一,岳少保年前给的河南地交通图,我已经让人刊刻了几百份,书坊的人前些天刚送过来。这回终于可以发下去了。正将以上要人手一份,看熟最好背熟。”下完命令,又笑道:“兀术要复咱们的旧疆,咱们也得送兀术一份大礼才好。”
在座之人大多见识过这份图集的部分内容。
这套地图全按军事需求加以绘制,大约五十余张。每一府县有总图有详图,大致以格网表示路程比例。为了方便浏览,地图采取了上北下南的方位。图上河流、道路也都标识得极其清楚细致。如,以波浪代表河流,以实线代表道路,以山纹代表山峰。尤其难得的是,每图还附以说明,将不好图形描绘的付之于文字,不厌其烦地记载了每条路多长多宽,路面条件,起始地点等行军布阵的必要信息。
这其间岳少保花费的心血,着实让人感慨。至于少保对吕祉、对淮西的一片情谊,以及拳拳报国之心,想想都会不禁泪目。众人自然慨然承命。
“第二件事就是储粮。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又是一切草创,淮西的百姓们还需要军中接济粮食。但是今年的天时很好,年初一场瑞雪直到今天都是风调雨顺的,夏粮一定会丰收。等新粮上市,军中要大买,一定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储粮就是为了大战,众人的心气都被鼓动了起来。
岳云热烈地怂恿道:“宣抚不如以久违宫阙的名义,祈赴行在面见官家,相机行事。官家圣明,一旦允了淮西一军进驻河南地,咱们可就成了沿江五大军里最了不起的一军了。”岳云想到能先父亲一步在东京的御街上遛马,心里乐开了花。
吕祉笑了笑:“朝廷自然会有安排,还是先稳妥一些地好。”话虽如此,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说不定,朝廷看淮西士气高昂器甲精良,不用我求,自然就把进军的重任交下来了。你们只需继续努力练兵。”
当然,话说得留了退路,但也是十拿九稳的口气。就因为和张浚早有约定。吕祉私下对子羽道:“这回,朝廷势必有一番惊惶,又势必有人要叫官家安心,指不定会出什么烂点子。胡某那颗棋子,一定要用得恰到好处。”
“王某和阳武看来是要有一番好斗了。武昌自己没表示,倒是把王某火速送进行在了。”子羽所说都是隐语,王某是王伦,阳武指代万俟卨,武昌自然是岳飞。
“跟我想到一起了,胡某要浇油才好。”
子羽微微蹙眉,拿着扇子狠扇了两下,“这样算怕时间不够,所以……”
“我的意思,最好也同时给胡某写一封信,让他知道详情。”
“好,咱们跟胡某交情也很够了,那就三管齐下。”
……
这天已经是闭城时分,临安府李宅的私宴却正进行到无比热闹的时候。前首相李纲的私宴是出了名的奢华,单使在菜品上的钱就如流水一样,何况这次宴请的是同为前相的张浚,所以格外隆重。除了江南名菜“玉鲙丝莼”,也就是清蒸鲙鱼配莼菜汤,以及“茭白鲊”外,另有一道极有名的时鲜-河豚羹。河豚春时集于松江长桥之下,捕捞做羹味道鲜腴,有此一鱼则为盛宴,有冒死吃河豚之说。羹固然难得,更难得的是临安原不产河豚,也不知道李纲是怎么弄到的活泼泼两条圆滚滚的黑斑鱼。
张浚对河豚犹可,更爱的是娇媚风流的歌姬们。李相公豢养的歌姬数量只比刘光世、吴玠略差一等,但质量尤胜。个个肤白胜雪柳眉如黛,款款走动犹似腰肢不盈一握,尤其又被李纲□□得谈吐风雅出口成章。须知文人雅客看重得原不只相貌,还要讲究风情,人有七分相貌,若是会诗词懂文章便可做十分的美女。这些歌姬本有十分相貌,就是天仙下凡了。张浚这一年看得多了,每次来却依旧流连缱绻。
他尤爱的那名侍女是这班歌姬的领队,年方二八明眸皓齿,油光水滑的黑发松松梳个云髻,着一件月白缂丝衫子。眼下酒酣夜深,主客清兴未减。侍女便指挥着清唱小班换了一首更舒柔的筝曲,款款将投壶的木矢递到张浚手上:“张相公请。”
张浚的神思好容易从那双水汪汪的含情目上转开,笑道:“请李相公。”
炎兴以来最有名望的宰辅李纲,摸着颌下一部墨须,退让道:“没有这个道理。德公是贵客,按规矩,主随客便。”李纲虽然是前辈,但为了复出,一直很巴结张浚。张浚字德远,私下场合就被他尊称为德公。
张浚不再推辞,起身笑道:“投壶的规矩太多,第一条就是胜者饮。李兄,实不相瞒,我已经喝得醉眼迷离,实在不能再饮,不如改个规矩,如何?”
李纲请客不过是眼看着赵鼎即将倒台,张浚复出有望,连带自己也复出有望,所以加意笼络,自然由着张浚的意思。
“德公,我刚说过主随客便,就请你决断。”
投壶最讲究从容安祥,参与之人皆端庄跪坐,宽袍大袖,一拜三让,循循如老儒。张浚醉得脚步不稳,当然无法遵从司马温公的教导,所以一切因陋就简。就扶着侍儿的臂膀,笑道:“今天是个大吉的日子,我和老兄就一人投三矢,投中者所愿皆成。好不好?”
规则简单明了,也不必翻牌计算分数了。李纲连连称是。
也是凑巧,张浚第一矢就投中了“有初”(投壶中间的口),第二矢又是“有初”,第三矢偏了一些,中了“贯耳”,真是鸿运当头了。
侍女娇俏的报道:“恭喜张相公,既有初又有终。”这里用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双关。
张浚大喜,兆头太好了,“当不起当不起,我只能以不忘初心自誓而已。哎,世上之人纷纷扰扰,整天孜孜以求于功名利禄,竟有人为此丢了性命,殊不知,求来的往往不是富贵而是祸根。只有立圣贤心,行无畏道的人,方能了无挂碍一往无前。我所见之人也多了,唯李兄为此中翘楚,正色立朝,东京一战为天下人所钦服。”
张浚这话很深,非时刻关注朝中局势之人不能懂。纷纷扰扰是抨击那位如兄长一般的现首相赵鼎,指责他纵容万俟卨入政府,而不肯援引张浚。后半句则是影射朝中现在闹翻了天的乱象。
岳飞那招棋非常高明,不置一词把王伦护送到平江府,一切都让王伦自己去说。王伦本来素有二最之称--最主和议,为和议出力最大。忽然之间,这个官家眼中驯顺老实的官僚变了做派,还是二最,不过是最主战最反万俟卨。这不啻于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主和派的脸上,打得自赵鼎到万俟卨都狼狈不堪,进退失据。
万俟卨不甘束手,所以找来了郑亿年,让郑亿年和王伦打擂台。郑亿年力主兀术虽然主政,但是个恪守盟约的君子,和好可恃绝不至于败盟。
王伦直接把唾沫啐到了郑亿年脸上,说他“一个归正之人,投降的废物,有什么脸在朝堂之上面欺圣上替兀术大言!可有胆量立下保状,若是兀术南侵甘受凌迟之刑吗?”
最后郑亿年君前失仪,大哭不已。万俟卨请治王伦不奉使命之罪。王伦自己摘冠待罪,请为国家举荐大贤,由万俟卨继自己的使命出使大金。万俟卨没有防到王伦还有这样鱼死网破的一手,失色之余,叩头请罪。官家气得拂袖而去。
那侍儿听不懂,李纲却是懂的,笑道:“老兄说这个,真是愧煞我了。蹭蹬多年,并不能有所建树。惟愿老兄升麻之拜一展平生抱负。”这样恭维张浚,自是希望张浚再相之后,不要忘了提携自己。
张浚志得意满,就着侍儿素手喝了一口醒酒汤,醉醺醺喃喃道:“不着急,不着急,还有一招,没,没有使呢。听说,听说这回那些御史又蠢蠢欲动了。”
致命一击,就是被张浚、李纲共同收买的胡铨。胡铨是京官,京官都是非常清贫的,尤其是国家财政入不敷出的时候,他们能拿到的俸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这些人依旧活的非常滋润,即以胡铨为例,能有一妻一妾,衣食无忧。所以如此,一是靠着赊账,京官外放就是大笔的收入。二就靠着封疆大吏们的豢养了,拿钱办事与人消灾。张浚、李纲听从吕祉的计议,没少送胡铨各种节例礼物。这时,就是胡铨当出死力之机了。
李纲故意笑道:“什么一招、两招的,老兄,且看老夫投壶。来,撤了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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