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向出手必见血的皇家影奴夜枭的首领受命去一位小翰林房间里偷一幅画。皇帝陛下没说明是什么画,于是撬开落了锁的柜子在其中发现了许多书画的夜枭左右为难一番,干脆把所有画都带了回去。
一幅幅画上画着的是一支狼毫,一方砚台,一杯茶……御用的东西太好辨认,皇帝不会错认,这些都是他惯常用的东西。
画意含蓄,情意却露骨。
这些画上面都有题字,写的却不是情诗,而是仔仔细细地记录着作画当日的日期,写着那日是晴还是雨。
正阳宫中一夜掌灯,皇帝细致地将画和题字看过,直到最后一张才看到一幅完整的人像。
背景一看便知是在护国寺的远思台,时值日出时分,云雾缭绕的远山里崇明塔若隐若现。
一人正负手站在崖上静静看着红日拔地而起,金线祥云绣的黑色长袍随风飘动,紫玉冠将发丝一丝不苟地束起。男人的侧脸轮廓冷硬,剑眉微蹙,凝眸间透出一丝沉肃,便是地上的落影都带着与生气勃勃的初升红日截然不同的冷静。
时隔多年,看到这样一幅画,皇帝竟是顷刻间就想起了当时自己站在远思台上等待日出时,心中所思所想。
那时,夜枭呈报他的好弟弟——从前的梁王,现在的庶人的梁纲私开盐铁,圈养私兵图谋不轨。他在一派宁静的景色里,想的却全是杀伐之事……不成想,竟是落入他人眼中,惹出一番相思。
皇帝指腹摸了摸宣纸和笔墨,放在鼻下嗅了嗅——这画当是四年前作的。
画旁题了半句诗,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皇帝轻抚着这笔清秀端正的小楷,笑道:“朕竟记不得是何日曾去远思台观日了。”
在一旁侍奉并不敢往画上看的童公公闻声,轻声道:“回陛下,若是老奴记得不错,那应当是五年前的秋阳佳节。说是那日沐浴初阳会有好运呢,民间还说边听护国寺的钟声,边迎着第一缕阳光降世,可使人茅塞顿开。许多学子便都喜欢在远思台观日,那日便有不少学子在,老奴生怕有没眼力见儿的冲撞了陛下呢。”
原来是这样么。
如何寤寐思服,何等缠绵心思才可能在时隔一年之后,仍然将惊鸿一见的场景如此细致地还原?
皇帝轻笑出声,道:“童艮生,笔墨伺候。”
山有木兮木有枝。
-庚辰年九月初五,月华诉我思。
君心似朕心。
-乙酉年六月十一,夜色寄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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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苟梁今天所作的墨宝,皇帝将其他画小心地卷起,递给夜枭首领。
“将此物送回去,莫让他发现。”
“是。”
于是,夜枭再探将军府。
是夜,皇帝精神抖擞地在那副画上添上几笔,待墨迹干透,才扬声道:“童艮生,将此画裱起来。”
童公公这才看到那画的真貌,却是藏书阁静室中,两只手相触,一根红线缠绕在他们小指上。
待画被童艮生捧着脱离大盲点覆盖范围,看到宣纸上的彩色笔触的苟梁在床上滚了几滚,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傻笑声在室内响起。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谁言不浪漫?
翌日,一夜未眠的皇帝精神饱满,怎奈政务缠身,待到空闲下来,宫门已经落锁。
再一日却是每月的休沐日,皇帝凝神看着手中的藩王请安奏折,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头看了眼侍读常坐的位置。
明知明日就能见到,却不知为何他竟这般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人,甚至无法静下心来处理政务。
眉峰轻挑,皇帝把朱笔一放,决定出宫微服私访。
在他轻装简从出皇宫的时候,苟梁正僵着脸从楚夫人手中接过一盒子……器物和避火图。
楚夫人将这一盒东西的用处略作讲解,看着面红如血滴的苟梁,语重心长地说:“待熬过了四十岁便好了,如今你得学会自己纾解。”
身为双儿,他再清楚不过情潮来临时独自煎熬的痛楚,若是一直空虚是会要人命的。楚夫人从前没想过干涉儿子这种私密的事,只关照他按时服用冰清丹,今日突然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是在前日听说某家的正君因夫主宠妾灭妻而饱受冷落,在空旷了几年后熬不过去而病逝了。
他虽然看重名利地位而对儿子严苛,但并非不爱护他,也怕自己的一念之差让儿子英年早逝。
苟梁迎着他殷切的目光,板着脸强作自然地说:“阿爹,孩儿知道了。”
各中细节楚夫人也不好细说,只嘱咐他按照避火图来做,又再三叮嘱切莫让人看见,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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