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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他真的太少离家的缘故,孩子们对分离全然陌生。“父亲何时回?”老大问。那语气,就好像他只是去见个隔壁村的友人,或者去赶个集市。

陶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只是拍拍老大的脑袋,说:“以后要好好听话,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

他依次抱过每一个孩子,然后抱了抱母亲,最后甚至抱了抱妻子。这种罕见的亲密举动让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翟夫人催促他:“赶紧上路吧。记得写信。”

陶潜应下。他转身走入初秋寒冷的田野里,背后妻子和母亲暗暗抹泪。

出发之后,心情慢慢舒缓,也许是逐渐升起的太阳驱散了阴冷,又或者陶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内心其实早已无比渴望单调辛劳的农耕之外的生活。想象中,他已经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和他们一道饮酒,彻夜畅谈。他感觉精力充沛,神清气爽,正可以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事业。

他最后想了想家人,想了想自己的田园,因为等到了州里,恐怕再没有闲暇思乡念旧。

桓玄的刺史府邸正是在江州城中心。不像一般官府大门紧闭,看守森严,桓玄的府邸大门敞开,门口看守的人也是穿着随意的士兵打扮,想见桓玄,递上拜贴、报上名头,门人通传一声,大多数人都能进去。他新近封了江州、荆州两州刺史,又兼任八郡的督查,风头一时无二。不知多少贤达人士慕名来自荐,希望得到桓玄的赏识。东晋的政治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了。

陶潜也看到了这样一个机会。他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文武皆能的年轻才俊。

车马劳顿了一整天,来不及修整,陶潜便径直去了刺史府。那场面让他吃了一惊,威严的官府门口竟然如生意红火的猪肉铺子似的,排起了长长的队列。更有甚者,一个士兵打扮的人高马大的衙役来回看守着队列,那些插队的、大声嚷嚷的、不排队的,都被他轰到了队伍最末。在晋朝,这样有礼有序的场面真是少见极了,无论是发须皆白的老者,还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全都规规矩矩在各自的位置等待着。

陶潜想了想,然后往队尾走去。他觉得很饿,可是吃饭没有排队要紧。包裹中虽然有干粮,他不好意思当街拿出来吃,读书人总得体面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情实在不错。过去六年加起来,他好像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前方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后生,见了陶潜,回头向他打招呼,二人互相介绍一番。年轻人惊讶地喊出声:“你就是那位隐居的陶渊明?”

隐居又叫陶渊明的,据他所知只有他这一位。他只好点头承认。那位热情过头的年轻人仿佛和他认识多年一般,一拍他的肩膀:“您还排什么队呀!您的名帖呢?”

陶渊明招架不住这种热情,拿出了名帖。

年轻人接过名帖便去找那衙役。两人交谈了两句,衙役便差人把名帖送进去了。

陶渊明作揖致谢。年轻人摆摆手,示意他无需这么客气。

“我已经躬耕多年,只恐怕名字没有那么好使。”陶渊明说,仿佛年轻人的不拘小节也感染到了他,以至于他也把对方当成了朋友。

这句真心话被当成了自谦。年轻人笑道:“要是桓玄知道您在这最末尾里排队,恐怕得急的跳脚。” 他走近了一些,小声对陶渊明说:“你看我们这前方乌泱泱一大片人,你以为都是名士豪杰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不过是趁着桓玄豪爽好客,过来蹭些小恩小惠。先生您这样的人等在他们后面,实在是对您的不敬。”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陶潜来不及开口,通传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冲着陶渊明一通行礼:“大人有请。”

陶潜匆匆谢过年轻人,便跟着来人进了府。

晋武帝年迈后,朝政长期为会稽王司马道子把持。司马道子之父是晋简文帝司马昱。当年的会稽王司马昱在桓温的扶持下篡位称帝,在位八十余天即去世。桓温晚年密谋篡位,使得朝廷和各个世家大族对他极为忌惮。桓玄是他的儿子,因而也常年得不到重用。

关于桓玄,传说他小时候和同龄人斗鹅,输得很惨,第二天,孩子们却发现自家的鹅被毒死了。桓温坦荡地承认,是他下的毒。另一则传说讲的是他七岁时,府中来了很多父亲的旧部,他大哭,见到的人都称赞这个小孩不简单。

陶潜所见到的桓玄,身材高大,相貌英武不凡,大大咧咧地躺在正厅中央的椅子上。年轻极了,整个人像一个尚未出鞘的利剑。他让人想起大名鼎鼎的桓温,东征西讨,无往而不利。

“先生,久仰!”桓玄一个激灵坐起身,快步走上前去迎接。

陶潜谢过他,然后开门见山地讲明了他的来意。

桓玄大笑,他甚至得意到想拍一拍才刚结识的陶潜的肩膀,亲密地交心。“您愿意出山,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留在我府中做幕僚?”

桓玄府中,主臣上下秩序并不严明。桓玄免去了那些磕磕拜拜、寒暄客套的繁文缛节,一切从简。他说,现在正是朝廷需要用人的时候,他自然要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非常时期,不需要做些给外人看的无用功。

这大概是最忙碌的一任刺史。陶潜刚至,便能感受到整个府中的勃勃生气。

他是喜欢这些生机的,年轻,如同初生之旭日,破土之新苗。

他刚安顿下来不久,桓玄的谋士卞范之便亲自来访。二人初次相见,卞范之自称倾慕陶潜的文章才学,陶潜则对卞范之的志向之远大印象极深。

卞范之毫不避讳桓玄的出身,他说:“父亲的显赫功业反而拖累了桓玄,如今朝堂之上各家对桓玄倍加警惕,屡次为难。孙恩叛乱,司马道子忌惮桓玄的功绩,不敢让他带兵平乱。”

陶潜问:“那么以你所见,桓玄有何应对的办法?”

卞范之微微一笑:“晋朝向来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想要建功立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便是取而代之。”

在江州的夜里,杯酒尚温,陶潜却因为这句话而大吃一惊,心中一凛。

“你可听说会稽太守王凝之的事?”卞范之不顾陶潜的反应,径自作答:“孙恩兵犯城下,王凝之不派兵不布阵,反而踏星步斗,拜神起乩,说是要请鬼神兵守住各路要津。他以为孙恩信五斗米教,不会杀他,结果一家遇难。”

卞范之话锋一转:“陶先生,王凝之曾任江州刺史,说起来您也曾在他门下共事。如今的时代不是靠道理和教义就能取胜的。杀伐决断,你争我夺,稍有不慎便可能丢了性命。您隐居多年,此时出仕,不知可否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咄咄逼人的一番话近乎挑衅,陶潜竟然一时接不上来。他看着卞范之:“是桓玄让你来说这一番话?”他想起初见时那人彬彬有礼的风度和豪爽气魄。是了,这个人是带兵打仗的枭雄,手上是沾血的。

“他看重先生的高义和才学。因此,派我前来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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