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野命人叫来医师,拍拍姚夏燃的背关切的问了几句,随即亲自带人去追“刺客”。等姚野走远姚夏燃支开医师自己缠胳膊上的小伤,这边小个儿从后门溜进来附在姚夏燃耳边小声禀告,“外面姚野的兵全撤了,看来他已经信任我们。”
姚夏燃点点头,拇指在刚才被应予写了字的手掌心来回摩挲,若有所思。戏班子重新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天色混沌,姚夏燃抬头看见那轮高悬的血月。他猛的站起来带翻桌上的酒杯,环视四周姚夏燃边快步往后院走边问小个儿,“飞兼带应予回哪个院子了,老太太那儿么?”
小个儿愣了,“没见飞兼回来啊?”
姚夏燃停下脚步,敛神往宴席上扫。威四海不见踪影,姚夏燃一眼瞥见回廊入口飘过的鬼影,那戴面具的鬼张狂的仰天大笑,在台阶留下串血脚印。姚夏燃疯了似的跑进长廊,花香遮盖下浓烈的血腥气从回廊深处扑面涌过来。
应予!
姚夏燃腿软摔在地上,白着嘴唇飞快的又爬起来,踏过满地触目的血踹碎柴房破败的门。摊在门边的威四海头身分离,凌乱的地上满目腥红如临地狱。应予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他像已经不认得姚夏燃,戒备的弓起脊背低声呜咽。
应予挣扎在半人半鬼的边缘,满手血满脸泪,姚夏燃此生再没见过比这更无助的杀戮者了。姚夏燃解开领口,脱掉喜服遮住尸体,不顾应予胡乱挥起的尖爪子,走过去抱紧他。捂住应予惊恐的眼睛,姚夏燃在他耳边反复反复的柔声说,“嘘,不害怕,我在呢。”
应予被姚夏燃的气味安抚,撕拽姚夏燃的衣领拼命往他衣服里钻,语句凌乱的小声解释,“……他要杀我……没有吃人……难受……不要成亲……”
“不成亲,都是假的。”姚夏燃胳膊环在应予后腰上牢牢托住他,小心翼翼凑到跟前一下下的亲应予颤抖的小犄角。应予的腿盘在姚夏燃身上,打卷的尾巴尖偷偷缠上他的小指,耳朵贴紧姚夏燃胸口小口小口的喘气。
姚夏燃的前襟被应予的血洇湿,低头看见应予的指尖已经白的透明。他伸手小心往应予后背伤口摸,像疼在自己身上牙关一点点咬紧出了满身大汗。应予忽然恼了,甩开姚夏燃的手按倒他,循着本能朝姚夏燃脖子亮出尖牙,可刚咬下去应予就心疼的松了劲,羞愧的撇开脸转身要逃。
姚夏燃很清楚此时重伤的应予靠什么才能活下来,他捉住应予逃跑的手,用应予利爪抵住自己颈侧搏动的血管。姚夏燃额头抵在应予的额头上,深深的看进应予眼睛,“想要么?”
应予着迷的舔嘴唇,出神的点头又连忙摇头。姚夏燃用应予爪尖刺破自己的皮肉,箍紧应予再不让他逃。姚夏燃血的气味瞬间让应予双目迷狂,应予鼻尖磨蹭着慢慢舔掉渗出的小血珠,抱紧姚夏燃张嘴不管不顾的咬下去。
姚夏燃把手掌护在应予脑后,希望他此刻觉得安全。“我的胆小鬼,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外面小个儿没贸然进门,他轻敲窗户,“将军……可还好?”
姚夏燃仰头靠在墙上撑住应予迫不及待往前拱的肩膀,听着应予满足的吞咽声搂住他轻轻的晃。
“看好门,凡靠近者一律诛杀。”
面具男耷拉这双肩站在池塘边的拱桥上,柴房里正在发生的事在他眼前一览无余,他扶住自己的面具低头颤颤的笑。
“好好谢我吧,经过今晚你作为一只嗜血为生的鬼才算真正成年。”
这时园子入口来了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宋薇今晚风光大嫁终于得偿所愿,可凭着女人的直觉婚宴一开始她就觉出了不对。不论是干爹威四海还是“夫君”姚夏燃,他们都像藏着心事,无人关心她初为新妇的不安。宴席中途出了刺客后,宋薇一人孤零零躲在婚房里等人来安慰自己,然而门外下人来来往往换了几波,没一人搭理她。宋薇气不过,揭掉盖头自己出来找姚夏燃。
在宴席上一无所获后宋薇继续往院子深处找,浑然不觉的穿过面具男飘忽的魂魄。她听见柴房里有动物奇怪的呜咽,紧张的捂住胸口往后退,可她突然又听见姚夏燃的声音,那么温柔缱绻,那么小心翼翼。
姚夏燃不一直是个冷淡沉默的人么?宋薇攥紧裙角,指甲在手心抠出血。她耻辱到了极点,为了与姚夏燃成亲她下了那么多功夫,他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来的下贱小妖精不要命敢搅她婚事。
面具男凑过来,蛊惑的声音传进宋薇的耳朵,“如果不是你看见我现在还沉在水里呢。作为他刚过门的妻子,你的确有权知晓你夫君此刻在与何人‘缠绵’,当做谢礼,我来帮你看个清楚。”
话音刚落,威四海偷袭、应予成鬼反杀、姚夏燃进门后一幕幕场景猛然在宋薇脑中炸开。她左摇右晃的扶住栏杆,挣扎的捂住眼睛,可那利角尖牙、鬼魅的腰身和淋漓的血依然凶猛的往她脑子里钻。
姚夏燃察觉到什么回头看过来,阴森非人的视线割断宋薇最后一分心智,她尖叫一声往回跑,小个儿堵住宋薇,用刀柄劈晕她把人扛走。
一夜过去,姚夏燃新婚夜遭遇刺客的事在王城传的沸沸扬扬。师父惨死,新婚妻子吓疯,第二日当姚夏燃骑马走出姚府时大批看客为他苍白骇人的脸色唏嘘不已。
婚宴结束的第二日应予没到剑坊,姚夏燃派人替应予向大师傅请七天的假,说应予得了急症需要好好休养。出了那么大的事应予那样不机灵的小呆子少不了被殃及,大师傅不由的往坏处想。可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天还没亮大师傅早起整理炭火时应予已经好端端等在门前。
“等了多久?哑巴了么,都不知道拍门叫人。”大师傅明知应予是怕吵醒自己,还是抄起扫帚杆装凶。应予只是嘿嘿的笑,一点讲好听话的便宜也不会占。
应予脸颊红润,眼睛清澈透亮,不像病后初愈。他安安静静跟在大师傅身后走过院子里林立的一面面大水缸,冷不丁说,“师父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
大师傅痞啊痞的叉着腿,一边用扫帚苗剔牙一边回头挑他凶凶的大粗眉,“为师说了那么多人生真谛,爱徒你明白的是哪句呐。”
应予拿起磨石上自己即将成形的新剑,用指腹拨弄粗糙的剑缘,低头一把把收了新成的几把剑坯,把进铸剑坊以来的心血全部扔进废剑堆。
大师傅整个愣住,回头把应予从头到脚细细的看。应予依旧举止斯文声音柔和,像个文弱书生,看起来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像蜕了层皮似的变得完全不一样。
应予说,“您总说‘剑为生杀掠夺的凶器。’我先前以为,凡锋利带刃者皆能称为凶器,这两天我终于意识到,锋利带刃只能算利器,我以前锻造打磨出的剑都只是利器而已。
他人若配不上我善意,我必回之以獠牙。能守护珍宝的不是道义和规则,是休想犯我的刀尖利刃。我的剑最缺的是凛然杀意,漂亮规矩的剑,没有魂。做人也是一样,不去抢夺,便护不住命。”
应予都脱衣服进屋干活了,大师傅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院里,一张口满嘴苦涩。应予所说的确就是大师傅一直想让他明白的,可当生杀抢夺的话真的从应予嘴里出来,大师傅欣慰却也觉得特别心疼。
姚夏燃没有杀掉姚野反而“救了他”,阴晴不定的太子竟也没立刻采取报复性的动作。姚夏燃猜测太子担心他们叔侄二人联手,所以收敛了气焰没有步步紧逼,可毕竟有人质在,姚夏燃只得继续小心观望。
当日在城郊训练新兵,傍晚时姚夏燃随队伍回城。关于他的议论这些天一直没停过,都说他可怜,却无一人知道他那是除了两个后患。
姚夏燃此番亲眼见了驹跋鬼传说中的真实样貌,凶残嗜血又恢复力极强,若不是醉心铸剑收敛本性,驹跋鬼一族恐怕早就与世为患。应予那个软哒哒懵生生的小废物,应该是这世上最不像鬼的鬼了。
自从平安度过杀机四伏的那晚,姚夏燃再没正面见到过应予人影。姚夏燃猜不出应予又在为什么事纠结,应予躲闪的态度没有出乎他意料,但也让他焦躁难耐。
在营地交接完毕,姚夏燃走出正门时看见拴马桩前围了大群士兵。人们七嘴八舌低头哈腰的都在讨好谁,“应大师,求您为我做把剑吧。”“求您为我做把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我家里有个待嫁的小妹,您若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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