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避开身旁熔岩池子,脚步一动,更觉得浑身被炙烤得热得不行,一会儿内衫全湿了,而外套却滚烫的如同刑具枷住全身,他忍不住扯扯衣襟,没扯动,继续扯一下,衣领仍然没有半点松动。
扯,再扯一下我折断你一根手指头,浑身雪白的墨师轻飘飘浮现在熔岩池上,依然慵懒的支额斜望,扯吧,继续扯,反正指头都折断了抹抹药膏我还能让它们一根一根重新长回来。
一根一根重新长回来……霜白没忍住背心一哆嗦,倒不是担心墨师把他手指头全折断了,而是回想起去年跟其他同学前去参观断肢重续所的情景,那哪里是救命医院啊,分明是人间炼狱,一个个缺胳膊短腿的大汉给堵住嘴巴,用牛筋捆在床上,仍然满头大汗面目扭曲浑身痉挛挣扎着,身下被子全湿了不知是汗还是尿液。当时他们全部小药师默默达成共识,一定要爱护好自身,万一真的残疾忍忍也就算了,绝不要轻易挑战这断肢重生之苦!
听清楚了,墨师刚才说的是,一根一根让它们重新长回来,不是一次性让你痛痛也就算了,而是想要接连不断的折磨你!当下少年僵立在熔岩池边岿然不动,任冷汗无情的淌落,也任墨师悬浮在半空中慢条斯理数落着他的各种缺点!
以前霜白害怕墨师朝他破口大骂,如今才知道破口大骂也是种恩赐,哪像他现在忍受着百来度的高温,一动也不敢动,任凭身前的恩师慢悠悠的数落一句,想一句,数落一句,接着再想一句,霜白忍着浑身滚烫,只想猛地扑到墨师面前,求您狠狠骂我吧,可是不行!墨师最讨厌没骨气的人,酷热难当,霜白浑身热烘烘的,嘴唇干裂,意识渐渐迷糊起来,脑子轰轰轰轰响个不停。
墨师清澈的话语却一字一字映入他脑中,忽然听见墨师终于问热不热,霜白这回不要命的凭着本能点头,周围一晃,他猛地闪回了恢复原状的小院里,迷糊间霜白感觉墨师抱着啾啾高空坐着,他好容易感觉着清风拂面,浑身燥热突然找到出口,双膝突然一软正要跌地,几道冷风疾驰而来,一道点在少年额头,叫霜白瞬间恢复了意识,两道点在他膝盖上,让他整个人瞬间绷直了。
我最恨人跪我了,你跪那条腿我就给你打断哪条,墨师抚抚怀里动也不动的啾啾,柔声解释,折寿。
霜白乍一清醒,只觉得浑身热气随墨师凭空一点瞬间骤降,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他刚松了口气,却感觉颈边有寒气习习,一扭头,看见左臂全胳膊都冻成了冰块,毫无知觉,他试图动动手指,只是徒劳。
“你进我门下……”墨师冷眼望过来:“整天不务正业,不修医术,不炼药也就罢了,还偏偏跑去炼什么刀,生怕人家不知道我虐待你呢,若真讨厌炼药,我不妨替你与长生一说,将你换到锻造系去,我看你刀子炼得蛮好的……”
霜白不敢看他,只顾着摇头,却听那人继续说道,什么时候等你手上冰化了我气差不多也消了,你再到实验室找我……墨师说着要走,凭空转身,脚步又顿了顿,哦,我还忘了你喜欢摆摊,我瞧着不错,你就顺便帮我把这些卖光了吧。
墨师说完走进面前虚空中不见了,霜白眼前景色再度一变,他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小镇集市上,脚下是个破破烂烂的地摊,地毯上摆着白来瓶水,一个纸牌子写着天然泉水,每瓶二十铜板,拒绝砍价。霜白一吓,赶紧往四周看去,不想一头狠狠撞在周围无形墙壁上,一摸索,居然发现小摊边上有无形的墙壁将他围住,仅在摊前留出块收钱交货的空洞。
霜白赶紧往身上一摸,好家伙,迷匣也被封印了,看看四周陌生人群,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中一阵悲怆,终于仰天长吼。周围人被他惊动,小伙子,乱叫什么,啊,你这小摊卖的是什么啊,天然泉水,我怎么闻着像普通白水,还二十铜板一瓶,你干嘛不直接去抢钱啊,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霜白忍不住眼前一黑——
个中艰辛不再赘述,少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饥寒交迫的在集市上待了六天,索性隔着无形的墙也没人能骚扰他,肚子饿了实在忍不住只好灌白水,他也不敢多浪费,喝够就好,便使出浑身力气,哭爹求娘,没下限的坑蒙拐骗,在第六天终于坑了个有钱的善良小胖子,回家去了钱将他白水当作治病灵药给他久病未愈的婶婶买下了。随着地摊上白水售罄,霜白眼前再度一晃,一时失去无形之墙支撑,猛地趴倒在自家院子里,与眼前疑惑着的小鱼啾啾面面相觑,他一激灵爬起来,明明幻境解除满身疲惫一扫而空,霜白却猛冲进厨房,忍着那条冻得要死的寒冰臂将各种糕点不要命的往嘴里塞,兽神啊,他再也不摆地摊了……
第23章 告白
很快,霜白被墨师冻住整条胳膊的事情在学院传得沸沸扬扬,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子来,大家神情古怪的看着他,傅光还特地跑来观察这条独有的冰霜臂,笑了一整天。可霜白还能怎样,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屋里不去上课吧,除了任人指点,他尽量作出一副木木不在意的表情,可那天街头与一群力院学生擦肩而过,其他人就算了,曜诚竟然也特地停下来,远远观察着他那条手臂,那是什么样的探究眼神,差点没把霜白给气死,对方居然还笑了?笑了!
饶是如此,日子仍要过下去,魏楠带着他身为百足城最大药行掌柜的叔父来找过他,开口就问跌打损伤丸药方他是哪儿找的,少年略一迟疑,承认在遗迹包裹里发现的。原来如此,魏楠叔父连拍大腿,直道你坑得我好苦,他们感觉跌打损伤丸效果不错,这次是特地过来求购药方的,开口就是三百金币,或者售得利润的百分之一。
霜白想着药方毕竟不是自己钻研出来的,贸然卖出不免亏心,便将条件改为以后他在药行购物八折优惠,可再想自然分院就是最大的资源中转中枢,外出买药的情况不多,又补上一句,在药材紧缺时,自己拥有优先选购权。掌柜豪爽的将优惠加到五折,几乎跟学院里差不多了,至于优先购买权则要排在墨师等一众杰出人士后,霜白当然不可能拒绝,至于跟魏楠私下交易仍在继续中,他最近缺钱,缺钱,真的很缺钱啊!
百足城附近发生了件震惊蛮荒的大事,距百足城不足两百里地有座皓月城,城中百姓多是百足城分散出来定居的,若临近兽潮,这附近一并弱小城池的百姓还会迁回百足城集中力量对付凶兽。
最近,皓月城在两城之间的迷雾湖底发现一座古代遗迹,城主贸然派人潜入湖底查探,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有天中午,霜白正走在大街上,整座城池忽然震颤起来,足足持续了一刻钟,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是在城里引发轩然大波,不到傍晚水底遗迹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皓月城前去探查的人员从湖心里逃了出来,还引出大波虫群,当时整座湖面上飞舞着密密麻麻的虫子,那些探子还没来得及逃走就给啃成了白骨,骇人至极!
没两天,整件事情的恶果便暴露了出来,百足城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畸形小虫,一夜间它们占据了全部街面、城墙,在城里飞得到处是,随时落在行人肩上,还会沿着窗棂钻进房间,贸然杀虫若不小心被愤怒的虫子咬伤了,病患便个个面色发黄,两眼肿胀无神,喉咙发热,四肢无力,很快,这样的病人在城里越来越多,他们白天没精神,夜里睡不着,妈呀,近来普通人夜里纷纷足不出户,一出去就给夜间游魂般四处游荡的满城病患吓得个半死。
虫灾迅速在整个蛮荒蔓延开,为预防恶劣的环境再度遭受灭顶之灾,学院派出全部三四年级的学生,组成小队潜入山林控制虫群数量,而药师系一二年级全部学生百来人在老师带领下,临时歇课,天天熬制汤药,在其他分院学生护送下,将汤药分发到白日沉睡的病患家中,给他们看病,监督他们喝药。
霜白才一年级,加上带着冰霜臂熬药不便,几乎每天被分配出去送药,熬制出来的药汤盛在一尺高的陶罐里,人抱着走。送药途中他碰见过曜诚好几次,对方每次都冷冰冰的擦肩而过,对他视而不见,可有回霜白不小心踩在湿地上,冰臂不利索,浑身重心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正好给刚目不斜视路过的曜诚猛地一把稳住,那人一声不吭,不看他也不说话,托起他怀里陶罐就往巷弄深处走,霜白看着阳光下那人挺拔的背影,无端叹了口气,唉,他脚好长,霜白不得不拔腿跟上。
天天分发汤药,曜诚如此一句话也不说,都默默走在他前面,三个星期一晃就过去,城里疫情渐渐稳定下来,通过元素师控制,虫子们也渐渐消匿得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间留钰生日就到了,那天正好月圆,霜白在千年打铁铺子取回了炼制两月终于成功的法杖,这柄被炼制师傅命名为霜灵的法杖,近乎一米长,通体雪白,杖身散布着淡淡霜花,杖顶悬浮着颗慢慢旋转的鸽卵大小的剔透冰雪石,雅致漂亮,难得的自带天赋属性“侵袭”——敌人发现以前,他们已被你源力重重包围了——想到留钰至极就是附魔师,霜白还特地叮嘱过师傅没为法杖附魔!
这柄流畅优美的霜灵法杖取回来当天下午霜白托傅光给留钰送过去,傅光捧着这柄珍宝下阶的法杖,浑身僵硬目瞪口呆着说道,霜霜霜小白,果、然……进了自然分院个个都是土豪了!你你看我十一月生日也快到了,你打算怎么表示表示啊……
少年瞪他一眼,你不打算当元素战士么,要法杖干什么。傅光继续磕磕巴巴说你也给我炼制把元素武器呗,长剑就行。霜白大力踹他一脚,你到城里冶炼屋看看,哪里有元素武器卖,这法杖都还是我托人做的,可这儿没人能帮你做元素武器啊,我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空学学你们那些元素导论、默法魔纹什么的,炼炼炼炼个屁啊……
可,傅光还要再说,霜白连摇头表示十一月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吧……
傍晚,他本该去元素院参加傅光为留钰准备的庆生会,衣服换好了,走到巷子口,人却迟疑了。
茫茫暮色中仿佛看见熟悉背影混在人群里渐渐远去了,霜白却有些茫然,叹了口气,他忽然转身拐进交易区里,在酒馆买了两坛清酒,不敢再随意喝醉,于是捧着两只酒坛回到家,在院子里揭开粗糙封泥,任冷冽酒香麻痹着神经。
那么多元素师在,又有傅光这个活跃气氛的家伙,留钰想必不会寂寞吧……他本该带着祝福真诚前往,可不知怎么的脚步越来越沉,心事越来越重,最后终于走不动了……要怎么,要怎么才能涎着脸,将所有伤害隐瞒,微笑着走到对方面前,祝福着眼前这个深深喜欢着的人呢,他大可什么都不说,当一切没发生,两个人像过去一样生活,直到有天,真相终于被揭穿,又或者,压根等不到那天——
从留钰傅光去元素院,不知什么时候起,霜白隐隐觉得自己离那两个人越来越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呆呆坐在石桌前,半碗酒浆一饮而尽,人啊,总会慢慢长大渐渐老去,什么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终会散去,三年后兽潮一到,又有多少人能肩并肩继续走下去——
啊哈,这酒好辣,辣得少年眼角呛出眼泪来,辣得他心里酸酸的,疼疼的,只差没有哭出来了。
清冷月光下,他一个人默默坐在院子里,闷不吭声喝着酒,一旁啾啾驮着小鱼在月光下散步,他一会悲一时喜,不知不觉干掉一整坛清酒。
我以为你天天在城里送药,或许最近生病了来不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没想你大爷的,一个人竟然在这里喝酒,留钰忽然抢过他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又拍了拍少年脸颊。
霜白晕晕乎乎坐着,呆呆的抬头看着留钰:“留钰……”月光下清清冷冷那个人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幻觉还是真人,他心头一热,不管不顾抱住留钰,脸在对方胸前蹭了蹭。留钰左手端着酒坛,右手拿着酒碗,任霜白搂着,给自己倒了碗酒,呷了口:“没发现你醉了这么黏人……”
我没醉,霜白认真清醒的分辩道,醉了,他听留钰肯定说,我没醉,他再一次努力强调道,忽然又松开了留钰,困惑的望向石桌,我的酒呢,你把我碗藏哪里去了,再不甘心的晃了晃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好像还有一坛呢……
留钰在石桌一边坐下,自斟自饮,看着霜白犯傻,我以为你哪不舒服,特地过来看看,没想着你在这儿当醉猫呢,来跟我说说,心里哪有什么不痛快,让哥哥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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