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飞集轻步迈向天牢,站定在牢门外,细细打量狱中人。
他本就是一袭黑衣,而今端坐于光线昏暗的牢狱中,发如鸦,衣如夜,眼神不好的来客,只能看清他背上那只金线所绣的扬翅朱雀和一段金雕镂花腰带。朱雀振翅,仿佛不日将翱以翔。
便是身困囹圄,他的脊背仍是挺直。
“萧世子,天牢滋味,你可还喜欢?”
萧然闻声转头,幽暗中一双眼碧波愈显。
他手中捻着一朵茅草编成的花,转了转,指尖灵动:“尚可。三殿下尊步挪来,是来审我的?”
飞集悠然笑起:“不错。昨日父皇下了旨,竟让鄙人凌驾于众位大臣王爷之上做这主审。世子,你说这是我之殊荣,还是你之不幸呢?”
萧然转着指间草花,唇角笑意在他眼中极为刺眼:“是殿下与我之共幸。”
“飞集愿闻其详。”
他笑得更为坦然:“这还需要多语?三殿下,七皇子之死的种种,不都与你的计划相悖么?该有的凶器不见,不该在场的人偏偏下狱,你这几日难道没有因这窟窿辗转难寐?好在皇帝陛下龙目清明,遣了你来此善后,这难道不是殿下之幸?”
飞集一手负于背,指尖轻轻击打掌心,仍然不动声色:“我大可搜足‘证据’,断世子为杀害大庆皇室之罪人,还可趁此断东宫之妄图,一举两得,又有何不可呢?”
“我既然愿意任由三殿下押来天牢,自然是有些东西可保命与证清白。”他拈高指间的花,语气微微怅然,又有些森冷:“七天了,三殿下,我已等了七天。若我是你,七天时间,足以我让敌对者身首异处,满门流放。可这就是你们的大庆,暗流汹涌,即便猛虎贪狼咆哮于门户,你们仍然有余力先内斗。以皇室血脉为饵致另一皇室血脉于死地,这就是你们皇甫氏,这大庆的皇家。”
“君王之业,当枯骨百万。树敌一千,广友三万,杀障碍之血亲,活辅佐之众臣,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我大庆如是,前朝之亡晋亦效此。世子今笑我百步,又如何敢断言来日必不冷血如我?若世子更胜于我,行至千步万步,又当如何开脱?”他轻扣手指,紧盯那一双异族瞳孔,“我杀皇甫泽年,是因他碍我业路,不杀世子,是我始终认为,世子还未确定阵营,非我明敌。而今时隔两年,我再问世子一次——萧然,你可愿助我踏上那九五之尊?我皇甫飞集能给你晋国的,必然不比皇甫平冶少。”
牢中人静静把玩草花,直到那假花乱了形态,重新变成一根枯黄茅草。
飞集等了半晌,又开口补充:“若世子肯答应,我可再给世子一件礼物。”
牢中少年颇有兴趣地抬头:“是什么?”
“一个完好无缺的,自由的皇甫泽年。”
一时指怔草落,一时心魂俱乱
——很难去形容,他听到这一句话时的感受。
像是久旱枯田得沧海,千年枯骨得白肉。
像是……冰寒坟前,千枯花永开不败。
一个完好无缺的,自由的,只属于他萧然的人。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给得起这样慷慨的承诺,太子不能,那傻子本人也不能。这礼物给得这样痛快,绝对,美妙到刹那之间动摇曾经坚如磐石的意志。
飞集将他的失神收入眼中:“世子不妨再考虑一阵。”说完,他负手将离,突然听见背后的冷硬回答:
“不必了。”
连一个转身的时间都不足。
飞集没有再征求,只是驻足等了一会,确定牢中人确实不会反悔后,轻叹而去。
“看来,是我低估了世子的抱负,也高估了世子的情意。”
他在昏暗中捻起那根茅草怔了许久,每一口呼吸都艰涩,每一声心跳都沉重。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凭什么那人能成为他的筹码?他是他的谁?没有他皇甫六,他萧然照样能痛痛快快地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沉浸在万丈红尘之中。
情意……?那样虚无缥缈不知定数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他飞快地在脑中胡思乱想,手指不自觉地又折出了一朵千枯花。
那个人曾指着书页对他说:“银树十丈,千花血红,开之引蝶千万,可入药,可染色,可共有情人立相思誓;落之铺地覆野,异香十里,醉人于苍茫天地。其短开长败,短盛长枯,是为人间第一绝景。萧然,你见过千枯花开么?”
他画了狗尾巴草给他,他便信了,真不知从何处来的盲目。
他想耻笑那人的痴愚。
可拼命封于心的一点艰涩和拼命埋藏的一点念想,却从皇甫飞集说出那一句话时开始万马脱缰。
皇甫飞集终究没有定萧然的罪。在困了他二十日,日以继夜地审问盘查后,三位辅审大臣与满座枢机一致认定萧世子与七皇子之死无关。真实凶犯在大理寺雷厉搜查下抓获,为七皇子侍读。
凶犯供认不讳,三皇子亲拟罪状,威帝过目,株连满族。
至于晋国世子,自然是当释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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