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送走了医生,叫下人按药方抓药煎药,回到房间,在床沿上坐下。林平之却已经醒了。
他醒了就自己用手肘慢慢地撑起上身,坐起来,找到令狐冲的位置,慢慢地倚上他的背,脸颊贴在他肩颈之间,懒懒地合上眼,却又张开口,牙齿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从耳垂沿着脊柱进入心脏,令狐冲一阵呼吸不稳。耳垂上的软肉被他两排细细的牙齿碾着,又用舌尖轻舔。这妖精不知道哪里学来还是天生就会的勾人手段,脑子一热,反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抱进来才知道不对。隔着薄薄的衣服依然感觉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用嘴唇挨上他的额头,异常的干而热,只得收拾心情,定了定神,抱着他起身忙活一阵,把他用被子裹了,自己依着床头坐下,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怀里。
林平之闭着眼休息一阵,含含糊糊的问:“大夫怎么说?”
令狐冲笑一笑,说:“大夫说,以后不许我再欺负你。”
林平之听了便浅浅的笑,鼻头蹭了蹭他的衣襟,小声说:“大夫真是好人,可是我……我好像……还挺喜欢被你欺负的。”
令狐冲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我闲了,把它抄下来,好好地裱糊了挂到墙上去,每天焚香祭拜。”
林平之红着脸说:“你就爱胡说八道。”停了一会,问:“你有没有问大夫,我的眼睛和手脚,还有没有可能医好?”
他说话声音很轻柔,令狐冲听在耳朵里,心却是蓦然一沉。林平之从来没有流露过,为什么恰恰是这个时候……本应该最是温柔甜蜜的时候……是不是想太多?为什么竟会有些隐隐的担忧害怕?没有人会愿意一生残废,难道自己就不希望他健健康康的么?难道自己宁愿他一直像现在这样么?
林平之仰起脸来等着他回答,满怀期待的样子,只得含糊回答:“大夫说,他慢慢帮我们想办法。”
林平之有点失望,“哦”一声,便不说话了。
他烧得满头满脸都是红的,眼睛肿得厉害,看上去便越发是雾蒙蒙的。令狐冲低头看着他,好像被他迷了心窍一般怎么都看不够,刚才那种蓦然的沉重感便慢慢地散去了。
林平之大概知道他一直在痴痴地看着,在他怀里乖乖的仰着脸,没有焦距的眼睛正对着的却是莫可名状的地方。把手抚摩过他的脸,忽然发现嘴唇干燥得唇皮都硬了。
赶紧起身,说:“我去拿水来。”
水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温在茶注子里。连茶壶带杯子一起捧过来,林平之坐在被子中间乖乖的等着。房间里窗户关着,光线不很充足,但他穿着白衣服,坐在那里,长长的头发软软地垂在脸颊两侧,就像全身都在发出光亮。
好像心口又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总是这样,毫无来由,无法解释;怎么到了现在才知道那个真正命定的人是谁呢,浪费了那么多时光,最清澈最美好的那些日子统统错过了,怎么非要到了现在才知道呢?
林平之就着他的手喝水,连喝了两杯,嘴唇上沾了水迹,亮晶晶的,便忍不住去含他的嘴唇,好像清水到了他的嘴唇上也会变甜。之后便牢牢的圈住他抱着,心是紧紧的,却又很宁静。
“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林平之低低的嘟囔着,病得鼻音很重。“可能我病得快死了才会做这些梦,梦里你不像从前那样讨厌我、不理我,梦里你欺负我,又很爱我。”
胸口很痛但不只是因为心疼,深深爱过的人才懂得这是什么样的痛。
“等你病好了就知道不是做梦。”喃喃的告诉他,却好像自己也如在梦中。
“……我想看看你。”
令狐冲不由一怔,低头看林平之。
他怔怔地瞪着眼睛,然后慢慢地举高手。手腕以下的手掌依然软软垂着,直到触摸到了他的脸,才有了依靠能够伸开。他吃力的用小臂使力,一点一点的摸着那张脸,摸到蹙紧的眉头,摸到眼睛,能感觉到他生得很漂亮的睫毛绒绒的刺着手指尖。摸到他的鼻子,鼻子下面的嘴唇,还有瘦削的下颚。忽然轻轻地说:“你瘦了,我记得以前你没有这么瘦的。”
令狐冲有些惊异,问:“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
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笑容,痴痴地回想着,轻声说:“大师哥以前很爱笑,爱说爱闹,爱喝酒。以前也不胖的,天生是练武的人,又灵活又有力量。我好嫉妒你总是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偷偷的骂你疯疯癫癫的,反正你从来也不会多瞧我一眼。”
“我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你身上,”压抑着声音急切的告诉他,“我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我也想看,”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地颤抖,水漾漾的光在他失焦的眼睛里,“我想看你对我笑,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我想摸摸你,我想在你抱着我的时候,也能牢牢地抱住你。”
“你放心,都交给我,”令狐冲柔声说,“天下名医何止千万,我们一个一个访过来,总能找到办法。就算要我的眼睛我的手臂,我也愿意切下来给你。哪怕是要我的命……”他话音还没落,便被用嘴唇封上了。
“不许你再胡说。”他有些惶急地小声说。
令狐冲低低地叹息着抱紧了他。
第十二章
林平之的病还没养好,祖千秋和田伯光就到了。
田伯光俗家时败坏了无数女子的清白,后来入了佛门,不但六根清净,还被他师祖不戒和尚一刀断了孽根,也算给昔年坏在他手下的女子们报了仇。色字虽再也休提,酒肉二字却无论如何也少不了。横竖他师祖不戒也是这么个酒肉和尚,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令狐冲邀请祖千秋的书信送到的时候,他正在祖千秋处潜心钻研酒国学问,两人臭味相投,每天都醉的半死不活。收到书信后虽立刻动身,路上少不得畅饮各地美酒,竟然此时方到。
好朋友们多时未见,一旦欢聚,自然要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吃喝喝。令狐冲十之八九的心思都在林平之身上,一会惦记着他中饭不知道吃得怎样,一会又担心他怕苦不肯乖乖喝药。往往想得入神,说笑时便不免魂不守舍。祖千秋只道他想念妻子,虽然惧怕盈盈,反正她又不在,便取笑几句。田伯光在色之一字上最用心不过的,却一眼就看出异样,笑道:“令狐兄,我瞧你印堂发紫,面泛桃花,准是新走了桃花运。莫非是又多了个红颜知己?”
话音一落,令狐冲还没怎样,祖千秋脸色先变了,伸长了脖子四处瞧瞧确定没外人在附近,先舒了口气,接着怒道:“田兄,这种玩笑有意思吗?令狐老弟家里那位可是我们圣姑,得妻如此还要什么红颜知己!”
令狐冲一阵尴尬,哼哼哈哈的想打马虎眼混过去,田伯光越发料定他必有猫腻,笑得脸上厚皮发亮,摇头晃脑的道:“祖兄此言差矣,你是不懂他们年轻人那点心思,独木岂可成林,片瓦焉能存身,女人嘛,自然多多益善。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什么稀奇,再说我们令狐掌门是什么人,难道他还能惧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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