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从宽袖抖出一把折扇,眨眼间甩开扇面儿在小福子脸上拂了一把,说道:“何止是通晓,这事本就是孤与母后成全的。”
张广之勒紧了缰绳,一一为马盖上了眼盒,披上了蓑披,末了抖抖身上的雪进了马车。一入车室如同三月春,窗子都是用绵褥封死了。廖依依在下方烧起一架小炭盆子,里头燃得好炭,白皑热烟熏得张广之登时沁出热汗来。
“张大人那帘子别拉上,车里烧着炭盆子须得换换风。”廖依依说道,一根小竹条在火炭里扒拉扒拉,插出一颗乌黑的土豆,闻了闻道:“时候正好!这个许久没吃过了,往常过年都吃不上。给,齐大哥也尝尝!”
张广之接了一块儿,祁容看了眼焦如炭黑的小石头,闭了眼继续养神,转而问道:“车马怎得停在这处了?为何出不去?”
“禀四……公子,臣已着人去打听了,说是西番来的郡主天亮前要入关。番邦远道而来,车马冗长,故而天子道和林间道封上几个时辰,等贵人的车马一过咱们就能走了,明日即可到马耳山西边的庄子。”
“郡主?”廖依依用指尖挑开烤土豆的外皮,露出焦黄的内瓤来,挑了一口觉得不错,怪不得总想着吃这个,又说道:“郡主真是好福气呢,动辄就封了道来迎接。若依依也是郡主就好了,想必……有用不完的金银锦衣,再不用哥哥们忙生计,将来还能给笨笨的小侄儿说一门好亲。”
祁容嗤笑一声,冷问道:“没见过世面,嘴里头尽是家常琐碎。郡主又算得上什么?生于天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用来和亲联姻的?还不是命不由己,受人摆布,可怜人兮。”
廖依依自然想不透天家的事,只知道身为郡主必定尊贵荣华,这辈子使不完金银珠宝。可一听齐大哥的话,倒像是也有几分道理,墨黑墨黑的烤土豆一放下,正色说道:“那这位郡主也是苦命人了,看来女子还是嫁入寻常人家好,做一对百姓夫妻,总归是比嫁进宫去要好。”
“能嫁入宫也是福气,轮不到你这丫头品头论足的。”张广之拦着说道,瞥眼去瞧四皇子的脸色。小丫头没心眼是好事,可这位主子的母后是宫里头的皇后呢,听了这番话岂不是得罪了。
“能有什么福气?”廖依依自然不听,虽不知道宫里头娘娘的日子如何,三哥哥可是为了进宫受过大苦,自来对那红红的宫墙多了几分惧怕和敌意,“女儿家还是不要入宫好,若有人叫我入宫去做娘娘,哪怕金子打得轿子来也不行。”
祁容合着的眼睛这时就开了,心中千万个不屑,白了一眼说道:“你安心好了,胤城女子人人都有这份福气,你就作罢。本王倒是想瞧瞧将来哪一位瘸眼的公子会抬金打得轿子接你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吃没吃过炭火烤的小土豆,真的是啧啧啧,好吃极了!外皮烤得焦黑,皮都可以吃。豆酱吃过念念不忘啊,不用洒盐也不用蘸酱,喷香四溢,浓浓的土地里的香气哎呦呦我去点个外卖!
几年之后
廖依依欢天喜地上了十六人抬的金打得轿子,身后是大将军的子嗣军,叽叽叽叽……
尼古拉斯.不吃土豆.祁老四俯视众生:看,这都是本王给你打下的鸡山!
张广之:两个打脸狂魔,不靠谱!
第56章
直到隔日辰时一刻,停滞不前的车马才有了挪动迹象。骏马于雪中立一夜睡得足,走起来就难。张广之从车室底下的屉子抓出几把草料,拆了马嚼子哄着,依次往六匹高头大马的口里塞了一把。待马祖宗抬起前腿了张广之才蹬梯子上车,拽几把缰绳。等真跑起来稳当了才交给下手,回车室继续伺候。
“外头吵着什么?百姓出城向来这般吵闹?”祁容支着额头斜睡着,时而眯觉时而醒,现下已经大醒了。
张广之在水盆里净了手,接过廖依依递来的帕子回道:“回四公子,昨夜番邦的车队全数盘查过了,只是不知何人放出了些没头没尾的话,盛传那位郡主长相奇丑不堪。百姓嘴里的话传出再进耳朵就不知添补成什么了,越传越邪。方才听见说郡主满脸毒疮,中了猫妖之毒,就连舌头都渗毒水,满口是紫黑的腥血。”
“哼,草民之言岂可相信,荒谬!”祁容合眼假寐,不屑一顾说道:“也不正经想想,这样大的信子怎会无中生有?必定是有人从宫里渡出来的。早不传、晚不传,特特赶在今日将恶闻传开,恐怕是唯恐不乱啊。”说完四皇子自己都撑不住笑了,五弟虽说身在宫中,可当真是要翻江倒海呢。
廖依依蹲在鸡笼子前头洒了几颗米,大将军懒懒打蔫儿,不去啄食。她转头问道:“郡主进城,想必胤城百姓都要跑去端午门看热闹呢。也不知大哥能否抽出空来……我那笨笨的小侄儿也不知会说话了没。”
祁容本就看不起她山野放养大的出身,尤其看不起廖依依满口琐碎、胸无点墨,仿若全天下就她眼里那点子天地,遂而伸了个懒腰冲张广之说道:“叫前头的人听令,日落之前务必赶到马耳山西侧的庄子,不得有误,违令者杀。”
张广之凛然一愣,眼前之人面貌与太子相似,心肠比浸淫深宫心狠手辣的大公还硬几分。果真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更忧心的不止眼前,还有端午门那一干弟兄,不知今日能否应对了当,千万别将自己卷进去。
端午门的守卫自来轮值六日可沐修一日,廖子孟本以为大年夜是回不得家中了。谁知城门郎侍中知晓他家中尚有一子,从腊廿九就歇了他的值。廖子孟这才抽出空来给家中添补了年物,买好米面油柴,再扯了新布新绵褥,踏踏实实带着廖文武过了个舒坦年。
守岁那夜廖子孟破例叫文武也跟着晚睡,听宫里敲鼎的声音响彻云霄,惦念跟随夫子不能出文院的二弟,又惦念伺候太子的三弟。怀中的廖文武尚不足三岁,是和最心疼的小妹一样的命,生下来就是个撒手没,娘亲一日也没养着。好在爹爹年轻力壮知道疼他,又是自小拉扯弟弟妹妹的大哥,别说生火做饭,就是织补衣衫的女红活计,廖子孟的手艺都比邻家大婶好上几倍不止。
年初几日廖子孟连院儿门都没迈出去,也不带着文武凑市集的热闹,反而日日在家陪着,看孩儿满院子跑就开怀,又多给文武做了几条棉裤。廖文武长相随了娘亲,虎头虎脑正是可爱时候,却不知怎么开口这样晚。依稀记得自家二弟廖玉林三岁时已经出口成章、熟读诗书了,廖子孟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孩儿哪里生得不足,一开口就磕磕绊绊的。
再不会说话也是自己的孩儿,廖子孟从小就拉扯弟妹,现下又是当爹又是当娘,永远操着双份儿的心。只盼望有一日能存够二百两银钱带文武去瞧胤城最好的郎中,探探究竟是胎里不足还是怎么了,别叫这孩子一辈子开口让人笑话。
这日清晨廖子孟起了大早,拎起一把一人高的扫把就刷刷扫开巷子口的积雪。他是个实心眼儿,总打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心,日日将巷子的路面打扫出来。一通下来着实发汗,厚厚棉袄耐不住热,廖子孟便敞开襟口,抹了把脸往家走。
虽说年纪不足二十可已经是个鳏夫了,邻家婶子晓得这人的性子稳,再加上是个长相好的,又肯吃苦,故而时不时总拿些家境贫寒女子的八字来合一合,盼望给廖子孟续上一门。廖子孟心里倒是想过,不为别的,文武越来越大总得有个娘亲疼爱才好。爹爹再疼也是疼表面,真正能疼进孩儿心里的还得是娘,要不说有娘的孩儿是宝贝疙瘩呢。可婶子太过眼高,拿来的八字竟全是些没过门的闺女,廖子孟自知不配,也就没了下文。
文武还在里屋睡,小嘴儿砸吧着不知梦见了什么,一张口就咿咿呀呀,小腿儿也从被里蹬了出来。廖子孟先去灶房热了粥喝下,又摊了两张饼子用油纸包好,将睡得稀里糊涂的肉圆子从被里扯起来,亲手给文武套上衣衫裤袜。
待敲了邻家婶子的门,廖文武才将将大醒,知道爹爹又要去当职几天,故而两条被棉袄撑得打不过弯儿来的小胳膊死死揽住爹爹的脖子,舍不得地直摇头。
“爹爹不去!”
“文武要听话些,爹爹去去就回。”每次一走都说去去就回,但总要将孩儿放到婶子家六日,廖子孟心中不舍,无奈拍着孩儿的脸蛋儿亲了又亲,“爹爹回来给买个春燕儿的风筝,和文武一起将风筝放到云上去。”
木门微晃开了个缝,婶子探出头来,见是廖子孟就将门栓开了,说道:“又要当职去?也不知道多穿些!仗着火力壮就折腾,等你老了我看文武伺候不伺候你!”嘴毒却心好,婶子骂着就将困得七荤八素的廖文武接了过去,熟练抱起哄着:“唉,要我说整条巷子也出不来一个文武这样的乖宝儿!老天造孽,这样的好孩儿竟没有娘亲疼。文武快跟婶子回屋儿,婶子给你用糖丝合面,不要你爹爹!”
“要爹爹,要爹爹。”廖文武一笑两个酒窝着实可人疼,抱着婶子咯咯直笑。婶子一指头点在文武的脑门儿上,假意气道:“小没良心的,跟着你爹爹有什么好,快叫爹爹给你找个二娘疼才是正经的!”说完一脚踢上门回屋了。廖子孟知道婶子给他撑腰气不过,笑笑作罢。
胤城共有外门四道,皇城内门四道。四道外门各有其用,其中有走水与粮食的,有走砖与煤炭的。另外两道门一道靠围场林园近,故而走肉食和兵马,而端午门就是最后一道,专供着人穿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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