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仗义摇摇头,也非常正经的回答道,“不行不行,若是被师兄知道了,我要被打的。没事没事,我把这瓶药留下,他觉得自己不行了就磕一颗,死不了的。”
这个八卦大王虽然武功一般,但是医术是云宫派顶好的,他说死不了就一定死不了,盛朝歌想了想道,“那好吧。”然后拿过药瓶,贴心地放在了三师弟满是血污的脸颊旁边。
三师弟:“……”你们怕不是魔教派来的奸细。
大师兄顺便放下一筒清水和一碗白粥,就算大功告成,和三师弟道了别就要离开。段仗义临走前还故意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他脸上的伤口,不轻不重,但足够作为提醒,“年轻人,张扬任性点没什么,但是别拿自己和别人的感情开玩笑……要遭雷劈的。”
他神情似笑非笑,是他一贯的样子,但是没人会把他的话当成玩笑。三师弟垂下眼帘,他张开嘴,声音低沉却不破碎,“过些日子会有一封信寄给我,到时还劳驾师叔亲自送过来。”
段仗义愣了愣,不易察觉的皱了眉,低头俯视他。三师弟却不肯再多说,段仗义眼中终于泄出怒其不争恨之情,也懒得追问,只应了一声,背着手出去了。
段仗义说不给治,那就是真的不给治,他留下的那瓶丹药对三师弟的内伤效果微弱,好在宗大师给他留了一线生机,没有致他于死地,他在石洞中磋磨了十多天,终于勉强能动了。盛朝歌一日三次给他送饭,体谅他身体不佳,送的都是好消化的素粥,偶尔带点肉沫。
虽然之前嘴上抱怨了一番,但真的做起来却不见他厌烦,前几日还带着清水和帕子来给他简单擦拭了血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他蹲在地上饶有耐心的给他擦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三师弟倒是能忍,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不是他的一般。不多时却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大师兄,这几日可有飞鹰传信入后山?”
盛朝歌眼睛都不抬,淡淡道,“好像是有一封,昨天晚上到的,被段仗义截下了。”
三师弟原本死气沉沉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急切的抓住大师兄的手腕,“截下了?他可说何时给我送来?”
盛朝歌动了动手腕,发现这小子虽然重伤,力气却不小,死死地钳着他,便用上真力气挣开了他,“我看他这次对你动了气,想来不会轻易揭过,那封信断不会轻松送进你手里,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三师弟的神色不可避免的黯淡下去,喃喃道,“师兄说的对,他定要替师父出口恶气的。”
“你到底说了什么?竟将师父刺激至此?”
三师弟抿着嘴不搭话,转而问道,“大师兄,你对那位沈姓的小公子,如何想的?”没等盛朝歌回答,他又自答道,“大师兄同我不同,定是认真的。”他说完就恢复了原先半死不活的模样,任大师兄如何问,都不再说话了。
他到底是从小习武,又被宗大师喂过好些名贵药材,身体底子好,这般伤势也能凭借自身稍稍恢复些,加上他对那封信日夜期盼,求生的意念强烈,故而段仗义按照约定来送信的时候,还小小的惊讶道,“几日不见,师侄气色好多了嘛!看来我那一瓶上好的吊命丸效果不错啊,可以吩咐丹坊放心制作了。”
三师弟:“……”合着你拿我试药呢!
随后段仗义毫无师叔侄情义的继续打趣他一番,最后才在他愤怒的眼神中从袖子里掏出信件,抬手要递给他,三师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然而他站在那里分毫未动,连腰都没弯,手里捏着信,只是保持着要递给他的动作,却没跨出半步。三师弟抬头看他,就见这人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看不出一点故意惩治他的意思,举手投足间却满是恶意。
想来是之前当着盛朝歌的面不好发作,怕毁了自己伟岸的形象,今日便避开旁人,肆无忌惮的教这位师侄做人的道理。
三师弟这时候仍是重伤未愈,仅能勉强靠着石壁瘫坐,却是站都站不起来。饶是如此,为了那封不知从何处来,何人寄的信,他卸去力气趴在地上,一点一点艰难的朝段仗义挪动过来。
“你潇洒恣意二十多年,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屈辱狼狈过吧?”段仗义笑着,仔细打量手里的这封信,“那都是因为师兄将你放在羽翼下护着。可你呢?你明知他心里恨极了薄情之人,却还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个好皮相的玩物,有什么要紧?你自己说说,到底要不要紧?”
他模仿着三师弟当时语气,正在地上拼命爬过来的人闻言动作一滞,段仗义却恶狠狠的道,“要是依我,你早就死了。”
三师弟重新爬动起来,直爬到段仗义面前,仰着头朝他伸手,他手上还有被宗潮音打出的伤痕,皮肉外翻,血肉模糊,很是凄惨,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用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动,原本结痂的伤口被这般一折腾,又撕扯开来,在光滑的石地上留下模糊的血痕。
“信,给我。”
若此时这般谆谆恳求的换成云宫派的仇人,段仗义一定将信展开放在他眼前,然后当着他的面撕碎。可偏偏眼前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兔崽子,其实早在三师弟快要入世前,段仗义就对他的心性有些不安,他入世后整日流连于妓馆,段仗义看着收到的情报非常挣扎,最后只挑了不那么过火的一部分讲给宗大师听。
可他最担心的问题到底还是发生了。宗大师的三个徒弟虽说在感情上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师父的影响,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可三个人表露出的状态大相径庭。
盛朝歌洁身自好,二十七年了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遇见喜欢的人一味试探,退缩,思虑。而三师弟则是彻底解放了自我,纵情声色,遇见喜欢的人后坚决不承认,一味逃避,嘴硬,纠结,最后说服不了自己,就开始故意欺负折磨喜欢的人,希望把人家吓走。
宗大师未尝不知道徒弟的心思,只是被那些话狠狠戳中了旧日的伤口,原本就腐烂到无法愈合的创伤被重新撕开,宗大师无法面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说出那种话的现实。
段仗义与宗大师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他自然站在宗大师这一边,这不,故意避开了盛朝歌,来替师兄出气来了。
他气势汹汹的把信扔到地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结果刚出洞口就看见他家师兄正站在洞边的杂树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是真的没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好像他顶着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个面具。
段仗义:“……”难得装腔作势一把却被师兄逮个正着怎么办?
宗大师也不跟他啰嗦,揪住他的后领,将人拎了回去。段仗义像只鸡崽一般被他滴溜在手里,不死心的和他讨饶。
石洞内的三师弟将信捡起,封口处的红泥完好无损,他费了一点力气才打开,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展开,一字一句的阅读起来。
“砚之亲启——”
信纸上的字迹清秀却不失风骨,字里行间都透着小心翼翼,努力的把控着距离,只最后一行字略显亲近,“思君康健安乐。”
还记得初见时他故作老练成熟的模样,却很快就露出了马脚,又单纯又天真,根本不像魔教的人,可他并不傻,应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才会写出这么生疏有礼的信来,连表达对自己的思念,都只敢在最后才用上一个“思”字。
三师弟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忍不住又从头看过,来回看了五六遍才罢休,最后将信原样叠好,本准备揣进怀里,但很快发现自己身上重新染上的血迹,转而将信妥帖的放在了自己寻常枕着的那块石头下。
☆、第三十章 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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