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泽卖掉了自己在全球各地的房产,才换来这次手术的机会。他截掉的不仅是膝盖,还有整条小腿,不过相较于安装机械腿,截肢的风险算是最小的。
手术之前,他签了免责书。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他只能自认倒霉。手术之后,他全身上下,除了人头,也就这条右腿最为昂贵。
这条仿生机械腿是定制的,功能完全,完美地模仿了行走时小腿肌肉的动作,而膝关节的传感器则能同步感受神经信号,无论是失衡还是受到撞击,都能及时做出反应与调节,减少背部压力。光是联系医生、预约检查和手术就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不过相较于漫长的等待,复健时的痛苦对杜以泽来说几乎相当于无。他恢复得很快,没两个月就行走自如,只是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这条安在他身上的机器。
林生严看他恢复自然十分高兴,甚至还去医院里看望他,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退休了。”杜以泽说。
“我也想退休。我才是该退休的年纪。”林生严没有问他为什么。
如果杜以泽不退休,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榜单”的传说之一。现在他这条腿别说是踢断抢劫李明宇的男子的手腕,就算是肋骨都能轻易踢断一排,可是他确实不想干了,杀戮对他来说失去了意义。他根据银行卡的消费记录找到了李明宇的馄饨店,在附近租了个小小的地下室,每日花费极长的时间做基础训练,好提高自己对右腿的使用与控制。
手术虽已结束多时,截肢的后遗症却无法用药物治愈,他时常因为剧痛从噩梦中惊醒。机械腿没有问题,功能良好,可是他并不存在的右腿上却持续性地传来被刀来回切割的剧烈疼痛感。他永远都穿着长裤,不想任何人发现,更不想看见从他们眼里流露出的同情。
可现在正是因为李明宇的同情——可怜也好,心软也罢,抛弃那一点不值钱的尊严,杜以泽终于为自己换来一个不被赶走的可能性。能得到这点同情已是他的奢求。
李明宇把卧室里的床垫让给他,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卧室的房门没关,侧头就能看见李明宇躺在沙发上的身影。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凌晨三点钟,李明宇从沙发上坐起,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从橱柜的一角里找出青龙藏着的烟盒。他推开后门走上街头,背靠着墙顺气,第一次破了例,颤抖着手给自己点火。风迎面吹来,烟将他的眼眶熏得隐隐作痛。
没一会,杜以泽就从后门里跟了出来。
李明宇猜到他也没睡,“你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本可以及时止损,明明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李明宇勉强扯动嘴角,“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想给我看。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恨你这么自私,从来都只顾自己。”
杜以泽沉默地听着,“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他妈的,当然是你的错。”李明宇扯下牙关间的香烟,“你明明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却还要来找我,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他说着说着竟掉下眼泪。这辈子没有流过几次眼泪的他,为什么总是因为杜以泽而伤心欲绝?他宁可杜以泽继续做他的杀手,在外头逍遥自在,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动摇,才能毫无负罪感地继续生活。
杜以泽的出现再一次把他对未来的唯一一点美好想象击得粉碎。
片刻后,杜以泽干巴巴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现在就走。”
李明宇一愣,突然疯了似的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他翻身骑在杜以泽身上,掐着他的脖子,眼眶发红,呲牙咧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吗?你个王八蛋,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杜以泽咬着牙喘气,“我没想逼你。”
“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
杜以泽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忍不住一手掐上李明宇的手腕,“我不想让他伤害你。”
李明宇目眦欲裂,“那今天呢?难道今天还有人要抢我?”他收紧双手,杜以泽只能艰难地吐字,“……对不起,我只是想要见你。”
李明宇说得没错,他十分自私,抓着深井里的唯一一根麻绳,却完全忽视了自身施加在麻绳上的压力。因为缺氧,杜以泽的脸色由红转白,他与根深蒂固的求生本能做着斗争,逼迫自己松开握紧着李明宇的右手。
也许他不应该再抓着那根麻绳了。
也许他从来就不属于井外的世界。
这样的死法实在狼狈。李明宇的五官逐渐模糊,他似乎很高兴,看向自己的时候终于不再露出厌恶的表情,杜以泽僵硬地松开五指,手腕无力地垂到耳旁。李明宇浑身一震,瞳孔紧缩,立即收回双手。
新鲜的空气往胸膛里猛灌,杜以泽像弹簧一样本能地弓起脊背,捂着自己的左胸口剧烈地咳嗽。
李明宇从他身上站起来,僵硬地提着肩膀,双手攥住自己背后的衣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就要杀了杜以泽,“我没想杀你,我不想杀你……”他神色颓然,喃喃着“我不想这样”,突然捂住双眼。
就算他无法控制自己,以杜以泽的能力,摆脱他也该易如反掌。
杜以泽到底是以命要挟,还是一心求死?
李明宇失神落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跳动都在脑内挑起闪电状的电流。杜以泽从地上坐起,一手握着被他掐出指印的脖颈喘气。
他想要好好睡一觉,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睡上三天三夜,谁也不想,谁也不恨。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转身回到客厅,几乎随时就要跌倒。他撑着茶几的边缘在沙发上坐下,头昏脑胀地拧开桌上的药瓶瓶盖,却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李明宇捏着空药瓶,盯着上面的英文字母看了半晌,再也压抑不住这一年来的痛苦与折磨,在一片黑暗之中捂着头崩溃大哭。他还是不希望杜以泽死,哪怕对方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仍然会躲在图书馆的厕所里为他痛哭流涕。
原来不是杜以泽抓着他不放,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他也想找个皆大欢喜的借口,试图合理化杜以泽的所作所为,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条与自己握手言和的理由。他哭得实在是累了,最后在沙发上躺下,疲惫地喘着气,好似一条濒死的鱼。
杜以泽远远地站着,直到李明宇躺下了才走近,他立在李明宇的沙发旁,一动不动,像具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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