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山沥沥,摇落丹枫,晨光穿户,那露痕霜染上,尚有残寒。
梁勋径入院中,一身妃色,一头碧翠,一双薄纱绣鞋,罗袜轻透,一对玉足,只若隐若现。
丹叶不过问安行礼,由得梁勋入了正间。轻启朱栊,轩外乃险石幽壑,秋色渐染,半山红树,半山绿盖。微云天远,黄草烟深,淅淅生风,款动梁勋鬓发。
“此处风冷,娘娘还是不宜久立。”身后丹叶恭敬一语。
梁勋回神,淡淡道:“本宫乏了,弄个榻子来,本宫靠一靠。”
丹叶便合起屏风,搬出卧榻,掸尽积尘,复铺了床锦被,小心问道:“娘娘昨夜不曾好眠?”
梁勋斜歪于榻上,不过看窗外一方晴空,任由日光挥洒,暖及周身。“昨夜七夕,闹了一夜,扰了我清眠。还是此处好,鲜有人至,风雨不惊。”
“此处虽远离尘嚣,然避居于此,天长日久,也是枯寂无望了。娘娘是贵人,还是勿要作此消沉之语。”
“宫中尽是贵人,虽权分大小,智有高低,在本宫看来,则都是一样的。患得患失,生贪起妒,皆是惶惶不可终日。论珠服玉馔,自然是宫中最好。若论心安,反不如贫贱夫妻。”梁勋叙叙道来,未看丹叶,不过极眺苍穹,目色迷离。
丹叶语气不改,只规矩道:“臣下不懂这些。”
梁勋不曾答语,转而问:“你入宫多久了?”
“臣下亦不记得,只记得入宫未久,便入了茂苑殿,那时贵妃娘娘,尚未得那簇蕊裁红冠。”
梁勋听此,也意兴阑珊,便将鞋脱于一边,整个人横于榻上,娇体慵态,婉转生姿。
丹叶将梁勋一对绣鞋摆好,问道:“山中入秋早,各宫都已换上秋鞋,娘娘怎还穿着夏鞋?”
“不过七夕,哪算秋日。”梁勋闲闲道,“不过你这追枫轩位高境幽,才愈加清寒罢了。”
“娘娘的脚冷不冷?”
“有点吧。”
梁勋本不以为意一句,却不想丹叶缓缓跪到身前,将梁勋双足,紧紧握于手中:“娘娘的脚果真凉的很。”
梁勋此时本早该生恼,责其放肆犯上,然那手中温热,却生生将梁勋思绪,搅了个一团乱麻。
未及梁勋回神,丹叶竟敞开襟怀,将梁勋双脚,贴于那温热的胸膛之上。梁勋清晰地感觉到那体热温存,沟壑腻理。仿如一股洪流,直直冲入脑中。
梁勋一时神思纷乱,忙抽身趿鞋,失魂落魄而去。
一日无话。梁勋再闭门不出,寒轩亦如常理事,连天若,都未曾将梁勋行迹,向旁人提起分毫。其用过午膳,只带着泩筱,向曜灼宫去。
“难得见姐姐一次,怎的这个时候过来?”天阙有几分讶异,看着天若款款入殿,面中不似往日冷傲,恍如冰涣,更是觉得新奇。
“自是有要事,来求陛下成全。但不知陛下眼中,我这个霜寒雪冷的姐姐,可还值得些体面。”天若还是天若,唇齿之中,自有锋机。
“姐姐,不论如何,如今这世上血脉相连者,唯你我二人耳。”天阙言辞恳切,“何况,父亲两段因缘,你我十年冰霜,又何来对错,不过是造化而已。”
“既你肯给姐姐这个面子,姐姐亦是自知理亏,故来此处,还你一个人情。”
“望姐姐明示。”
“那盏八面琉璃灯尚留在旧邸,姐姐不曾忘怀,则无须再动。倒是如今你三人恩怨,才是情急。当局者迷,自不如姐姐一个外人,来得洞若观火。”
闻得此言,天阙只怅然道:“怕是终要‘任它明月下西楼’了。”
天若莞生一笑:“姐姐今日前来,便是助你破了此局。”
“怕是此情无计。”天阙苦笑,“姐姐倒有良谋?”
天若一时正色:“只需你朱笔一转,将我赐婚磊绥安便好。长姐已嫁,你亦可以迎娶中宫,从此两情各有归宿,再无恩怨。”
天阙面生阴云:“朕不可为一己之私,劳姐姐一生悲苦。”
天若却见胸有成竹之态:“我自非委曲求全之人。况只许你钟情磊家女子,便不许我思慕磊家的男儿?陛下只待其上表请嫁吧。”
见天若如此,天阙再不便多劝,不过神色复杂,看天若满面从容,离了曜灼宫。
待得人去,天阙思虑良久,终是唤道:“溪见,你且去锦云阁传旨,教其不必跪了。”
溪见即去,而绥安自离了锦云阁,不过回了提督司,只作无事,波澜不惊。
日落西山之时,绥安复行马宫道之上,到了那颗银杏之下,才勒马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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