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昏灯,满地黄叶,秋风瑟瑟,寒虫幽幽。一切与往日未见不同,只是宫车缓至,车中之人,却不同往日。
“跪了一日了,早些回府吧。”车帘轻挑,一张冷面,一朵欲燃的伊洛传芳,如春冰骤裂,看得人心惊。
绥安施礼,语调平直:“见过公主。只是臣妹尚未归来,我且需待些光景。”
天若含笑:“陛下万寿在即,其今日事忙,将在领宫司歇下,你不必等了。”
绥安有一丝失落,见天若意态,自知别有内情,只问:“不知长公主来此处是……”
“孤一个闲人,想出宫转转,既遇着大人,便去大人府上坐坐吧。”
天若放下车帘,不给绥安丝毫回绝的机会,绥安迟疑一刻,终勒马前行,伴着一驾小车,沿山路而下,行入城衢之中。
到了府门,因昨夜便受罚一夜,今天又跪了大半日,绥安下马之时,行动略有迟缓,面上虽强撑无事,却可见额角青筋一跳。
天若一见,便对泩筱道:“朱颜馆的跌打酒最为灵验,你去买来,大人怕是明日便又可行走如风。”
见泩筱行去,绥安引了天若进门,因不明其意,只一路持躬谨慎,一丝不怠。
环视府中,虽是清简寥落,却也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天若浅叹:“孤母后在时,王府不兴,连入京都是委身馆舍,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宅子。”
“其实人之所居,不过一室而已。平日不过臣与家妹,几个仆从,大半房舍,皆是空置。”
天若似未有理会,只穿房过院,漫行而去。绥安伴之行了许久,才听得其一句:“今日汤饮,与八年前相较,可有进益?”
绥安一时怔忪,心头大震:“臣只当是一场迷梦,不想天缘奇巧。”
天若却轻扬螓首,笑道:“其实亦非巧遇,只是孤心下估量,你定然不曾对领宫道出,你母亲曾于王府侍奉吧。”
绥安更是惊骇,口中呓呓道:“公主怎知……”
天若双睑微垂,浅浅道:“母后常念及你母亲,道其侍奉于前时,最是尽忠勤谨。待其嫁了个家臣,倒也多有往来。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祸起肘腋,你家破人亡,为避株连,你母亲只携你逃入深山。你尚于襁褓之中,怎知数年之中,母后皆是暗中照拂,忧心极甚,连临终之际,亦不忘托付于孤。孤当日不过垂髫之年,后来年岁大了,才知其中利害。好在你一向音讯,孤却不曾暂失。”
“公主一直都知臣动向?”绥安心头突突跳着,万千往事齐上心头,一时不知应对。
“不过知你安好,若得无事,便也不曾多问。”天若侧首,一对妙目,看入绥安满目惊惶之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是我母后遗言。故今日你将临大难,孤不可不出手相救。”
绥安闻言默默:“为了寒轩,陛下有意除我了?”
“陛下乃四海之主,所求之物,自不容他人染指。”天若婉坐廊上,伸手轻弄一朵素色寿客,面沉似水,“若一朝得到,则不过尔尔了。”
绥安面色刚毅,却也略生哀情:“若如此,我想是在劫难逃了。”
“孤既来救你,若你从孤所言,想是可破你三人危局。”
绥安明其所指,默默良久,终是松口道:“公主母女,于臣一家有大恩,臣不敢不从。”
听得绥安一语,天若面色,却一时冷寂。秋空澹澹,台榭沉沉,月明如水,瑶光浮白。玉轮之下,天若鬓边国色,亦染清晖。
“你明日且上书陛下,请嫁于孤,便可全身而退了。”
“公主……这……”绥安眸光灼灼,陷于震骇,不可自拔。
“怎么?孤便那么比不上领宫?”
“臣只恐委屈了公主。”绥安面生愁情,不敢看天若。
“你是怕委屈了你自己。”天若起身,立于绥安身前,面中复起霜色,“若你执意于领宫,不过落得陛下震怒,狠下杀心,你下场自不必说。领宫则必生怨怼,生尤起逆,怕到最后,其不是见弃于人,便是自己心灰意冷。比之三败具伤,委屈孤一人,实属上算,你休要不知好歹。”
绥安沉默良久,才拱手一句:“臣谢公主成全。”
天若雍容一笑,便欲行去,不想绥安追了一句:“那前尘往事……还望公主,勿要向寒轩提起。”
天若笑意微微凝起,只问:“今日汤饮,比之当日如何?”
绥安一时愣住,缓缓道:“当日只知避寒,不知滋味,倒是今日细品,才只意浓。”
天若会心一笑:“当日不过坊间俗物,孤买来送你,今日乃孤亲烹,自是不可相较的。往事既不知其味,则无需再提,孤亦不记得了。”
经此一事,绥安踌躇良久,终是上书请旨,请嫁于公主。天阙自当允准,更再三批复,命其善待天若。时光荏苒,天阙只择了吉日,大兴婚仪,举国同庆,将天若嫁入了磊府。
大婚当日,天阙只送出了宫门,府上一应布置,皆是寒轩一手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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