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寒轩似看得绥安眉心一抹清愁,心下亦是了然。
待得回宫复命,寒轩夜入曜灼宫,只见高烛之中,天阙斜在案上,容色倦怠,连寒轩入殿,都未曾抬眼,不过喃喃一句:“都妥了?”
“是。”寒轩缓缓坐于次座,难辨面中喜怒。
天阙复随口问:“快到朕生辰了,大庆的事宜准备得如何了?”
“宫中上下,已大半打点妥当了。”
二人一时缄默,只由得铜炉香消,翠幄轻扬。
“寒轩。”天阙突然抬头,死死盯着寒轩双眸,“中宫无主,朕心中总觉得不安。”
“中宫国母,当矜容大器,与陛下兼理四海。寒轩自问,只愿做柔柯阁上,一介痴人而已。”
“我本与君同舟渡,何必达岸各自归。”天阙轻叹一声,目光回到案上,闲翻卷帙,不再出言。
寒轩看其面中失落,亦生不忍,只道:“明早皇亲近臣要入宫面圣,陛下早些歇息。”
“也罢,你先回去吧。”
寒轩默然而退,独自归家。车行一半,不禁撩起车帘,才看得那一棵银杏,满树金黄,早已落尽了。
第20章 紫宸
飒然西风至,云物是清秋。
霜气含晴,丛莎带露,玄蝉啼悲,好一派初秋景致。
天阙寿辰将至,为稳人心,特设宴于扶风阁,先会皇亲内臣,探其口风。天色冥蒙中,寒轩已领一众贵胄,候于扶风阁下。见那边天阙入殿,便亦领众人前去依次落座。
扶风阁于擎云之地,秋来风大,便皆悬帘幕,亦设屏风。因位高清寒,不宜浓丽之色,故阁中陈设,皆是清雅。屏风乃两边十二扇远山夕烟绢屏,尽绘小桥流水,乡野清韵。
天阙见第一席空着,便问:“公主尚未到?”
寒轩于天阙座下躬身肃立,只道“公主新婚,怕入宫不便。”
天阙眉心微蹙,亦不多言,看阁中还有一席空着,又问:“尚有旁人未到?”
寒轩看去,答说:“乃先帝佳延皇贵妃胞弟,平川君熙霈。”
话音未落,便见有人缓缓入殿,到得近前,才见是那熙霈。御驾之前,其一把拜下,洪声道:“旧臣熙霈参见圣驾。臣车马愆延,见驾来迟,万望赎罪。”
寒轩见其虽俯首在地,言语中却无甚恭敬,颇有几分自矜身份。忆起昔年构陷熙氏,不免生了心虚,只缄口而立。而余光中,却见得那熙怡然冠冕之下,已有几许银丝,无端又生伤怀。
天阙久久未语,寒轩看去,见那气定神闲中,亦有半分隐怒。
“爱卿久不入宫,路途生疏,当是自然。”天阙道,“公主玉体欠安,卿曾是皇家近戚,非寻常之贵,便坐于此席,与朕欢宴。”
天阙此言,颇有讥讽之意,而熙霈却浑若未觉,反起身端坐于天若一席。见此情状,席间亲贵无不侧目,殿中即起窸窣耳语之声。
晨间设宴,便未曾饮酒,众人欢谈往来。因天阙大动兵戎,亲贵中久有不平之意,此番设宴,天阙便有意做宽和之态。
天色清郎,阁中虽广置灯烛,相形之下,仍略显昏暗。那帘帷屏风,本为晨起挡风之用,此时便成累赘,天阙则命人撤去重帘,轻启屏扇。宫众得令,便四散开去。
却不想,才起第一帘,便见一只冷箭,穿堂而过,直中熙霈腹中。
一时众人大惊,顿足失色,魂不附体。待众人回神,只鸟骇鼠窜,慞惶失次,殿中一片狼狈周章。
寒轩亦心颤魂飞,怔了许久,才大喝一声“护驾”,便即有羽林入殿,持戈相待。
天阙青黄无主,看向寒轩。寒轩分明看得其面中疑惧,心中自知不好,却也不好急辩。
想那暗箭有毒,熙霈早已唇色紫黑,口衔乌血,再无气息。
扶风阁变生不测,天阙下令将众人留于曜灼宫偏殿,以便提审垂询。更命钺叔带人查验检视,羽林遍搜扶风阁上下。而寒轩一人,则受命候于曜灼宫后殿,待天阙问询归来,二人只阖门而语。
天阙面色如铁,不看寒轩,只凝神壁上丹青。秋光透窗棱而下,石青色地砖上斑驳一片。而天阙一身玄色,立于其间,更是玉树仙郎,恍如天人。这瑞脑青烟里,错彩镂金中,天阙长身玉立,本是温存景致,然寒轩看去,却生畏色。
宫人皆被遣出,此时二人相对,寒轩虽问心无愧,见天阙眉锁浓云,亦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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