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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纽特词不达意地吐出这些字眼,“我必须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情感反馈里关切多于敌意,纽特稍稍放下了心,“你是那个向导?斯卡曼德提到过的……他的弟弟。你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跟我来。”

纽特无法判断她是敌是友,他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做判断。她穿过人群,脚步很快,但始终在他前头带领着他。纽特紧跟着她的步伐,不再去想护卫们就在自己身后,瞭望台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在不知不觉中,当她停下来时,纽特发现他们已经离塔很远了。纽特朝自己的周围放出小小的探测仪,塔的存在已经探测不到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斯卡曼德先生。我还有任务在身,”她心事重重地对他笑了一下,明显心不在焉,“蒂娜·戈德斯坦。不握手?好吧,你哥哥对我提到过你对哨兵的看法,看来他并没有夸张。在我走之前,你也许想要——”

纽特竭尽全力才在她按住自己手腕时不后退,她的拇指用力摁住纽特曾经绑过丝带的那只手,指甲掐下去,用力得好像要挖出什么东西,一阵剧痛袭击了纽特的神经。他差点叫出来,她坚硬如铁的虎口让他无法缩回自己的手。一枚小东西从被她抓住的地方掉到了地上,她松开了纽特的手腕,拾起它,翻过来给纽特看。

它像蚂蟥一样拱动着身躯,有一个丑陋的长着触角的头。

“是跟踪器,”蒂娜解释道,“所有未结合的向导体内都有。那条丝带被下了咒。”

纽特感到一阵反胃,她却忽然毫不礼貌地盯着他的脸。纽特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复方汤剂的效用过了。“那么再会,别被抓住。”她话音刚落就消失了,移形换影让地上的落叶还在旋转。纽特把手腕缩回衣袖内,环视自己的周围。

他不能再去科瓦尔斯基夫妇的家,经验告诉他,魔法塔的人很可能就在那附近等待他自投罗网。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可去了。纽特走到一个邮筒旁,在他的手里出现了一张明信片,他并没有打算不负责任地走开,有些承诺他还要遵守。

“我必须离开。我会定期送达关于格林德沃的消息——N·S。”

纽特把明信片投入邮筒,它把绘有纽约四塔的卡片吞了进去。

忒修斯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

准确无误。这栋屋子位于第七十街和西端大道的拐角处,距离上城的方向不远。一个街区以外就有一个哨兵的岗哨,不过格林德沃上次造访把它废黜掉了,目前还没有完成重建。早些时候,忒修斯勘察过这条街,他的游隼做了一次近距离飞行,掠过沿街的几栋房屋,一直飞到哨亭的尖顶,它随即在那栋建筑物的顶部栖息下来,俯瞰整个街区。它尝到了白蜡的气味,那是晨雾,它聆听到了沸腾的人声,那是城市,它还看见了在整个街区纵横交错的痕迹残留,那是昨天夜里搜捕格林德沃的护卫们留下的——在所有这些线索里,它唯独没有发现共感者。

忒修斯推门进入这栋房子。起居室寂静无声,地板细微的断裂声仿佛在嘲弄映入室内的晨光。有那么片刻,他甚至怀疑这栋屋子的结构即将在他的脚步下四分五裂,因为它看起来是那样古老。屋内的每一件家具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忒修斯侧过身,把门扣上,起居室另一头的楼梯映入了他的眼帘。然而哨兵的直觉告诉他楼上同样是空的,没有一丝的脚步声响起,没有倾倒茶杯或是交谈的声音。

他走到壁炉跟前。在壁炉一角的沙发上,挂着忒修斯的外套。外套的一角拱了起来。忒修斯听到了某种熟悉的叫声。他拈起衣服的一角,嗅嗅的目光凝滞在它抱着的哨兵勋章上,连外套被掀开,忒修斯把它抱了起来都浑然不觉。

他身后响起了某种轻快而连贯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一个跑得很快却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的人。忒修斯抱着嗅嗅转过身,一个年迈的老人和善地对他搓着手。如果他是个共感者的话,他的能力让忒修斯心惊:忒修斯不仅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也没有分辨出他在靠近自己,他还掩盖了嗅嗅的叫声和纽特曾经在这里待过的证据。

“恐怕我们没有茶了。”他这样想的时候,对方却为微不足道的事情道起歉来。

忒修斯为自己的不礼貌愧疚地微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对方露出了悟的表情,朝他伸出了手。“尼古拉斯·勒梅,”他眨了眨眼,好像他刚刚和忒修斯达成默契为他保守一个秘密,“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哨兵。”

“他在哪?”

“他不在这儿,”勒梅笑了笑,仿佛他的回答解释了一切,“你瞧,向导之家的训练,对他损害很大。这个年轻人来向我寻求帮助,而我无法拒绝,因为邓布利多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对于向导最好的训练,是街头。向来如此,也始终如此。”

忒修斯看了一眼脚下。纽特把他的行李,魔杖和朋友都落下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喔!对了,你的问题,”勒梅望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同情,“他在布鲁克林。你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能找到——”他没说完,那位年轻人便一溜烟地消失了。

移形换影使得他喘息未定,但这并未阻止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纽约城中他不熟悉的一个角落,这里的人形迹可疑,而且不全是共感者。他的傲罗身份在这里不但没有帮助,而且可以说是帮倒忙了。忒修斯从口袋里搜出纽特寄给他的明信片,用魔杖的一端轻点了一下,明信片腾起到空中,朝人群中飞去,忒修斯立刻跟了上去。它在人潮中钻来钻去,有时候停下来辨认方向,没多久,它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忒修斯赶过去,它钻进了他的口袋里,忒修斯在人群的另一端发现了纽特,纽特站在空地中央。欣喜很快被疑虑所取代:柱子上有绳索绕过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着喘息的余响,沸腾的情绪此起彼伏,计分板上残留着粉笔的白印。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个擂台。

忒修斯从未想到过,有在这种地方见到自己弟弟的一天。纽特讨厌暴力,他惯于避免和人正面冲突,他不经常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迂回。他不是软弱,忒修斯一向认为,只是过于在意他人的感受了。

他从旁注意到了纽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神情,不像是打算做一个旁观者。自从塔里的那场意外事故发生后,他们的精神链接就出了问题。有时候,比如像是现在,忒修斯无法读懂他的下一步。他闹不清纽特是否只是在开玩笑。

一阵过于响亮的铃声打断了忒修斯的思路,他过载的感官尖锐地刺了他一下。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仿佛一个人从黑暗中来到阳光下。他睁开眼,为了控制住自己使劲攥紧魔杖。人群中已经有几个人察觉到他是个哨兵了,忒修斯最不愿意的就是引起一场争端。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别的看热闹的人的后脑勺遮住自己的脸。从人群中的缝隙望去,忒修斯好笑地看到,那个利落地脱掉外套,把袖口卷上去并且踏入了场地中间的年轻人,是纽特·斯卡曼德。没有魔杖,这等于是去送死。

在纽特的对面站着一个哨兵,从身量来说,纽特根本没有胜算。这一点,纽特一定也能从那个哨兵傲慢的情绪上感觉到。他是如此傲慢,在纽特站到他对面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费心换个姿势。他是个纯血统,忒修斯无法控制地注意到。

他是格林德沃会征召的那种人,纽特选择他作为对手,这实在是太幼稚了。忒修斯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为了给纽约的魔法塔一个耳光,但在纽特的目光里有种更深的东西,不是好胜。纽特结结巴巴地向对方问好,他的窘态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讥笑。他的对手双臂懒洋洋扳住绳结,没有费心答话,只是把下颚一仰。

“三,”敲铃的那个男人喊道,比划了一个往下划的手势,“二,一——”

忒修斯应该就此离开这里,他预见到了这场比斗的结局。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脚。

嗅嗅哀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忒修斯拍拍它的后颈,放任它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这确实很残酷,他能理解嗅嗅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忒修斯也不想看下去。

那个哨兵朝纽特扑了过去。他抱住纽特的腰,用额头的力量抵在他胸前。纽特被他一直推到了场地边缘,绳索抵挡不住两个人的力道推挤,忒修斯听到了纤维清脆的断裂声,俨然如同战争开始的号角。在他加强的五感下,空中迸裂的每一颗汗珠都很清晰。纽特的手指陷入了对方肩背的肌肉,但他的力量不足,忒修斯厌恶地看见那个哨兵对纽特腰部的抓握变得下流,几乎转变为某种求偶般的碰触。纽特利用了那个哨兵短暂的失神,给了他侧肋一拳。忒修斯嘴角短暂泛起笑容,狡猾……他不知道纽特的性格里还有这个方面。忒修斯听到那个哨兵被牙套闷住的喘息,短暂的晕眩,但这不够,不足以让哨兵放开对他的钳制。

纽特被逼到角落。如果纽特有精神体的话,忒修斯急遽地呼吸着,愤怒地想道,他能够让这个哨兵尝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苦,只要往他的精神领域一钻——以纽特的能力,他能打破任何哨兵的屏障。但他没有精神体。他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忒修斯紧咬着牙关,只差一点便要以纽特的哨兵身份出手干预。纽特被掀到了地上,他的肘部夹住了那个哨兵的头。于是占上风的哨兵以不雅的姿态倒在了他的身上,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纽特的精神力在混淆他的方向感,他把纽特摁倒在地上以后甩了一下头,好像头脑里飞翔着一窝蜜蜂似的。但忒修斯深知,尽管纽特已经尽了全力,对方摆脱他用不了多少力度,在纽特再一次后撤,那个哨兵揪起他的脖子往地上掼时,忒修斯闭上眼睛,不愿看下去。他肯定会听到骨头被击碎的声音——不管是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弟弟身上哪根骨头——他都不忍心往下看。

他等待,但他预料之中纽特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忒修斯睁开眼睛。

纽特倒在擂台的一角,上身倚在绳索上,忒修斯用目光确认他并没有大碍,放下心来,随即拿眼睛望向那个哨兵。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哨兵发生了难以理解的事情。纽特没有碰到他,没有对他造成肉体上的伤害,但他捂住自己的头跪在了擂台中央,发出像是有坦克从他的身上碾过的呻吟。忒修斯看到了他的精神体——通常只有在哨兵奄奄一息或是无力战斗的时候他们才愿意主动袒露精神体。那是一条断了尾巴的鬣蜥,它溜下擂台,在人群中瘸着腿消失了。

“斯卡曼德胜,“有人抓住纽特的手举了起来,纽特像一个不知道别人约定好了为他举行生日派对的孩子那样站在那,不知所措,不习惯于周围的人为他欢呼,他的脸上有种稚气的微笑,仿佛在为自己的险胜道歉。“你可以拿走刚才那个哨兵的任何东西。你要什么?”

纽特讪笑,对别人的这种过誉他仍然未能习惯。他蹒跚着走下擂台,走出绳圈的范围,往忒修斯这个方向走来。忒修斯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但他只是走向一个铁笼子。笼门的锁链上残留着鬣蜥的臭味,它的主人不言而喻。纽特掀开了盖着铁笼的那块布,在乱草下面,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孔雀幼崽对他怯生生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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