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崔玄寂叩见陛下。”
“免礼平身。起来让朕看看。”
崔玄寂垂下目光,不敢直视凤子桓。凤子桓则微笑着从座椅上起身,放下手中的奏章,走下去。“抬起头来,看着朕,恕你无罪。”崔玄寂只好抬头。
凤子桓在她的脸上率先看见的是她的眼睛:眸如星辰,光彩如炬。睫毛虽长,浓眉虽细,也只能勉强修饰这双眼睛可能有的锐利。就算此刻它的主人刻意收敛,凤子桓依然能想象它可以带给人何等的芒压力。直鼻紧嘴,双耳小巧,青丝乌发,英气勃发,腰间挂着她的配刀,浑然天成一股孤傲、疏离、自制和沉稳的气质。凤子桓简直觉得这官服是为她而定制的。
“你很像你父亲。”她绕着崔玄寂看了一圈后才走回御座,又命赐座备茶点。“前些年,你哥哥出镇江夏,来朝觐的时候,朕见他,长得倒是十分像你母亲。朕小时候,你母亲是太后的好友,只是那时还没有你罢了。有了你,崔信就袭爵就封,朕就很少再见到你父母。现在一见你,还以为见到当初的你父亲。豫章公身体可好?”
“谢陛下关心,家父身体一向康健。”
“那好。朕有时亦觉放心不下,毕竟是国之重臣。召你入宫,本不是朕的本意。朕的本意,是召那个号称‘本代第一’的谢琰入宫。但是考虑到谢家自从出了个谢忆,万事都是卜卦,朕强迫他们,倒好像违逆天道似的。何况朕已经带走了你的兄长,再将你从你父母身边带走,朕怕豫章公不高兴。但,”茶上来了,崔玄寂小心接过,借此将视线转移别处,凤子桓接着道:“崔相举贤不避亲,你又在建康,正好解燃眉之急。这就要劳烦你了。”
“侍奉陛下乃臣子之责。”凤子桓一番话说得蜜中带刀,蜜不很甜,刀却实在锋利,崔玄寂听完闻言只能起身,两手相握,右外左内,抱臂如环,举手至额,弯下腰去,下手及地{5},然后再站直了如此回答道。凤子桓见状,假意笑道:“坐。那么,崔相可有跟你说,入宫之后的职责?”
“回禀陛下,没有,姑姑只说既然是陛下的亲卫,应当由陛下决断和安排。”
她本想说“不能插手”或者“妄测上意”,但又觉得过了。崔仪对她说过,凤子桓虽然有时刚愎而小气,猜忌世家大族,但不是喜欢听谗佞之言的皇帝;相反如若臣子流露谄媚之意,她会生气。
“好,好。朕召你入宫,使命有三:第一,宿卫朕之左右。第二,组建新的羽林军。第三,在这支羽林军中训练女兵。我朝开国以来,男女于财产、仕官、婚嫁方面一律平等,但是朕觉得在近卫方面,女子机敏仔细过男子,应当更加适任。如果训练得当,以后在战场上,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朕观北方慕容燕国,盛极之后,大肆分封,恐怕迟早内讧起来。将我国的军事人才早些训练起来,就能及时派上用场。”
说到这儿,凤子桓看了一眼崔玄寂,忽然不知应当怎么称呼她。自己不知道她表字,那样称呼或许也过于亲密,像称呼崔仪那样称呼她似乎又在反复提醒自己无人可用、满朝都是世族子弟的现实——可她有什么选择?“崔卿以为如何?”
希望她有用吧。
“臣以为,陛下英明而有妙想。”
哦?
“只是以臣愚见,陛下还应当对羽林的构成和组建期限有所要求则更好。如有,望陛下明示。”
凤子桓挑了挑眉毛:“你这么说,好像朕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给予满足吗?”
“既受君禄,当效犬马。臣不敢言必能满足陛下,但求报以死力{6}。”
凤子桓笑道:“这些话都留着吧。长期来说,朕对你的要求就是那三个;短期来说……朕希望从今天下午开始,准确地说,是你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开始做两件事,第一就是收服虎贲,第二是保护朕的安全。现在,你能用的人只有虎贲,他们固然对朕忠诚,却不一定听命于他们的长官。朕遂以为这和对朕不忠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朕不能以蛮力逼迫他们,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得把他们用好。朕给你一月的时间完成这件事。可有信心?”
“请陛下放心。”
凤子桓打量了她一阵,才放她去了。望着她最后转身时的身影,凤子桓忽然觉得崔玄寂会否过于瘦了,加之身姿挺拔,有一种任由狂风折磨的坦荡。
一点弯曲也无,迟早会折断。
虎贲军屯驻在台城外围东西两侧,其中休息和训练都在东掖门,平日换防值勤时则在西掖门外。崔玄寂出东掖门,上马一阵快跑,到大营门口。守卫见其服色,作揖而拜,而后高声通报道“中郎将到”,营门内霎时人马喧哗,受命代管的左右丞慌慌张张地跑来拜见新任的中郎将。崔玄寂仔细打量他们的神色,又用余光观察那些慌乱的虎贲士兵们。他们见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好像有些不屑一顾;但又知道她是谁,念其一流门第,似乎又有几分羡慕和好奇;加上毕竟是新来的中郎将,还奉着皇帝要把他们并入新的部队、从此剥夺他们对于皇城宿卫的独占权的圣旨,更有些怕。
“二位辛苦了。”她对左右丞说,“今日值勤多少人,在此多少人?”
“回禀中郎将,虎贲共一千五百人,今日值守五百,备勤者五百,休息者五百。此时在营中者当有八百余人。”“
当有?”她反问道,说话的右丞虽未抬头也感觉到她瞪自己的目光,“还有不在的?”
“呃…毕大人是说,是说,”左丞显然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来。右丞连忙插嘴道有人病假,有人事假,有人在岗,还有人如何如何。事由极多,但避不答数。崔玄寂有所怀疑,心生一计:“毕大人,那就麻烦你立刻清点人数。让营门那里守好,谁也不许放进来,放进来了,守卫和偷跑的一起论罪。这位大人贵姓?”
“下官免贵姓徐。”左丞答。崔玄寂点头:“那就请徐大人与我到里面去说个清楚。”说罢起身便走,身后毕右丞开始大声呵斥士兵,准备清点人数。
“我初到虎贲,还不知道这边情况几何。事关陛下安危,还请徐大人将事实情况对我如实到来。”
“是,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大人随意问询。”
“我首先想知道前中郎将李素在时,情况如何。”
听到“李素”二字,徐左丞面有难色,崔玄寂立刻补充道,“徐大人不要担心,今日所言,只有你我知道。无论好坏,但说无妨。”
“是……其实,李大人尚在的时候,是想做好一些事情。但总也做不好,这次走了,也是冤枉。”
“做不好?为什么呢?”
“大人您与李大人不一样,您家跟着天子南渡,又封在豫章,在豫章势力也大。李大人出身陇西,举家乃是归降而来。虎贲卫士,您也知道,都是这建康周围新安郡{7}、会稽郡和吴郡的良家子,别说陇西人士,就是广陵一带来的,都一概瞧不起。李素大人一开始试图和士兵们友好,发现有些人对他爱答不理,私下还冷嘲热讽,就有些生气。在平日的训练和防务上又发现有不少积弊,本欲除弊,奈何下面人不愿意理他。他一开始做出亲爱士兵的样子,后来又想强硬些,难免执行困难,还为人取笑。一来二去,李大人心高气傲,也就指挥不动士兵了。”
崔玄寂哑然失笑,叹了口气:“你刚才说积弊,弊从何来?”
“大人今日听毕兄说这营中人数大约多少,便是一弊。虽然说虎贲卫士都是良家子,或世代从军,继承家族荣誉而来;或应征入伍,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态{8}。当今圣上继位以来,太平无事,边塞不战,国内无祸,这些良家子们难免闲散无事,就在这建康城中玩开了。若有不玩的,或为风气侵染,或为现实逼迫,俸禄不足,又不能在建康安家立业,进退不得,心中愁闷就在营里发起牢骚来。”
“照你这样说,我今日不过撞见了个小事,只是个表面罢了。这些士兵,不在岗位,到哪里去了?”
“也有于城中纵乐的,尤其是今日休息的,往往不在营中,去那些腌臜下处,肯定不是大人您平时会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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