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发表（1 / 2）

马车行至山池院, 天光大亮。

桓煊在枫林小径上，透过枝叶看见朝阳在檐角和屋瓦上跃，小小的院落笼罩在晨曦中，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随随早醒了, 她休息了一, 热度彻底退了，人还有些疲惫, 不过还是早起在屋里练了会儿拳, 沐浴更衣，用了点薄粥, 这躺回床榻上。时她正懒懒地靠在隐囊上，手握一卷棋谱，看着解闷。

听见屋传来婢女问安的声音, 她有些诧异，坐起身, 放下棋谱，正要下床相迎，桓煊了进来。

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微青, 眼中有血丝，似乎一夜未眠。

随随纳闷：“殿下不是去兵营了吗？”

话音未落，她落入了男人的怀抱中。

他紧紧搂着她，把脸埋在她颈项间：“别，让我抱一抱。”

随随感觉他身子微微发颤, 心脏跳得很快, 她迟疑了一下，抬手抚了抚他的背脊：“殿下怎么了？”

桓煊不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把她箍得有些生疼，良久方松开些：“宫里了点事，去兵营。”

随随心头微微一，宫里事，很可能是陈王的尸首被发现了，算算时也差不多该有人找了。

她知桓煊与这五弟并不亲近，但总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看见弟弟惨死，想必是不好受的。随随并不为杀死桓炯后悔，但看见桓煊如，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定了定神：“殿下从宫里来，这时候还用过早膳吧？”

只是寻常的一句嘘寒问暖，桓煊却莫名生一种宁谧安心的感觉，无论如何天地间还有这一方角落，这一方角落里还有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

他把她搂得更紧，把脸埋得更深：“我要吃你做的鸡汤面片，还有鼓楼子。”

随随：“殿下不是不吃羊肉么？”

桓煊强词夺理：“那肉不腥不膻，不腥不膻的不是羊肉。”

“民女这去给殿下做，”随随，“殿下松松手。”

桓煊：“你病还好，等病好了再做给孤吃。”

顿了顿：“现在让孤抱着，孤不饿。”

随随无可奈何：“殿下昨夜睡好吧？去床上歇息吧。”

桓煊：“孤从头进来，还盥洗。”

“民女给殿下去打热水。”随随温声。

桓煊感觉整个人都泡在了热水中，板着脸：“谁要你伺候了，病还好，折腾什么，回床上去。”

说罢把她推回床上，塞进被子里，自去净房中盥洗，换了寝衣来，上床从背后抱住她。

他疲惫极点，反而睡不着，贴着她的耳根，有一搭一搭地说话：“鹿随随，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随随心头一突，缓缓调匀呼吸：“民女也不知，阿耶阿娘都不知字，只是叫着顺口。”

桓煊轻哼了一声，他叫人查过这女子的户籍，上面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有，贫寒人家的女子大抵是这样，取个小名只是家人叫着顺口。

他想了想：“孤替你定一个。高嬷嬷教过你《诗经》么？”

随随心头一凛，抑制不住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勉强稳住心神：“还有，只完千字文。”

桓煊把她的手攥在手里，她的手不算小，也不柔，但手指修长，手心干燥，有而稳定，他很喜欢。

他抚了抚她的手：“诗经卫风中有一首诗叫做《有狐》，里面有两个字可作你的名字。”

随随的心脏都快跳了嗓子眼，她的小名除了家人只告诉过桓烨，桓烨是绝不可能将这种事告诉别人的。

桓煊不可能知她真正的名字，可即便明白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心悸，仿佛冥冥中有天意似的，叫人不寒而栗。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桓煊念了一句，随即自言自语似地，“不妥，绥绥是独行貌，太孤凄，还是跟随的随好，从今往后你随着孤，再也不会让你落单……改孤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语声渐渐低下去，鼻息慢慢变沉。

随随一不地僵卧了一会儿，待确定他睡沉不会被惊，这轻轻抽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抱中钻来，起身去了头。

桓煊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他下意识地皱眉，随即闻一股微带焦味的麦饼香气。

他坐起身，披上衣裳下了床，廊下，果见鹿随随又支起了她的胡饼摊子。

鼓楼子的香气一蓬一蓬地从铁炉子上升起，像一团团温暖的云，钻进他的肺腑里，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暖热起来。

女子站在庭中，背对着他，乌发随意地绾了个圆髻，病了一场肩背薄削了不少，看着几乎有些伶仃。

桓煊皱起眉：“鹿随随，说了让你躺着养病，怎么不听话？”

随随转过头冲他一笑：“民女是粗人，整天闲躺着反而要生病。”

说着熟练地用手中竹筴把鼓楼子翻了个面：“殿下先去洗漱吧，一会儿能吃了。”

桓煊回屋中洗漱，整理好衣裳回堂中，随随用盘子端了切好的鼓楼子进来，食案上摆了鱼茸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羊肉鼓楼子味厚，配上清淡鲜甜的鱼茸粥刚好。

桓煊执起玉汤匙：“你也一起吃。”

随随：“民女早晨起来吃过了，眼下还不饿，看着殿下吃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小风炉煮茶。

她煮茶什么手法可言，随手抓一把茶叶捣捣碎，待铜铫子里水沸了，把茶粉倒进去，也不管一沸两沸的，估『摸』着差不多往里加调料。

桓煊在一旁看得眼角直跳，终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说。

随随煮了茶自己不喝，给桓煊倒了一杯：“肉馅油腻，殿下解解腻吧。”

桓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差点吐来，撂下杯子，卷起袖子：“你让开，孤来煮。”

说罢叫内侍去清涵院中取他常用的茶炉、茶釜和茶碗。

随随让位子给他，另搬了张小杌子来，托着腮看他煮茶。

他煮茶的样子很漂亮，神情专注，姿态优雅，作行云流水，端的是赏心悦目。

随随再次在心中感慨，齐王殿下真是个讲究人。

桓煊将黑釉茶碗放在她面：“尝尝。”

随随双手捧起茶碗，好奇地尝了一口，皱起眉头，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又酸又咸又苦，还不如春桃煮的枣茶。

“怎么样？”桓煊看着她的脸。

随随实在夸不什么来，只能：“嗯……”

桓煊好气地从她手中夺过茶碗：“不喜欢还给孤，孤自己喝。”

说着赌气似地喝了一大口。

随随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民女是村姑，喝不惯茶也不好坏。”

桓煊虽然时常在心里编排她，但听她自己说来却不乐意：“和村不村有什么关系，是你舌头不上进。”

随随弯着眉眼：“殿下说的都对。”

桓煊叫她闹得了脾气，放下茶碗；“孤还要去兵营，你安生在床上躺着，别再把自己折腾病了。”

随随抬起眼：“殿下还要去？”

桓煊颔首：“该办的事还办完。”

随随：“殿下路上小心。”

神翼军驻扎在长安城北面，从王府身近许多，他这一个大圈子绕得着实必要。

桓煊见她失神，以为她听见自己立即要低落，心头不由一软，煮茶的事也不计较了：“这几宫中和军中事情多，大约不能常来陪你，你一个人时别胡思『乱』想。”

顿了顿：“若有急事，叫人带着玉牌来找我。”

……

桓煊料错，接下去的几宫里确实不太平。

皇帝派禁卫暗中搜了陈王府，发现陈王以服『药』炼丹为名，结交士方式，炼制毒『药』，他府中有一地窖，里面不仅有毒杀故太子用的南海奇毒，还有几十种毒『性』各不相同的『药』物。

皇帝自然震怒，但天家手足相残之事不能昭告天下，只能给淑妃和陈王母子定一个“结交士，自称休咎，妄言吉凶，私藏甲胄和□□”的罪名，将两人追贬为庶人。

淑妃母家本来也不是什么显宦，她父亲是靠着女儿谋了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受淑妃母子谋逆案的牵连，淑妃母家抄家族，父兄坐弃市之刑，其余人等流三千里。

早在消息传遍长安城的街巷里坊之，随随经得了脂粉铺传来的消息。

陈王尸首被人找的当晚，淑妃在自己的寝殿中服毒自尽，而所服的毒『药』正是毒杀故太子所用的毒『药』。

桓炯说过事是他一人所为，淑妃并不知情，随随本来对他这一面之词将信将疑，但淑妃一死，她反倒可以确定她确实参与。

杀人者急于将所有罪责推淑妃母子身上，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不该用那种毒『药』，即便淑妃真的畏罪自禁，她也会顾忌母家几十口人的命运，应当竭遮掩故太子薨逝的真相，为自己和儿子留个身后名，也给家人留个荫蔽。

若只是为了皇后报复，她付的代价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