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当初石老爷买下那一户华厦之後，装修过程已感觉到取得价格并非是能睡得安稳的入手价，毕竟那是一栋住商混合型的旧大楼。果然一开卖就出师不利，仲介不是阵前倒戈直接敷衍了事，就是回报让石老爷赔售的斡旋价，卖了半年多简直气若游丝苟延残喘。後来石老爷手上另一户豪宅成交售出，才高兴一天半就突如其来被毁约，石老爷一向不打这种对簿公堂耗时耗粮的烂仗，他立刻通知所有仲介，重新上市继续卖。然而他自己也陷入资金套牢困境，他决定让那户华厦降价小赔脱手换取金流。

仲介们一收到石老爷降价且有意赔售的消息，一时士气大振，一周後果然收到接近石老爷底价的斡旋，并约好隔天上午面谈。隔天一早，郁玲去清洁打扫时，却发现管理室公布栏出现醒目的广告单，同一栋大楼开价y是腰斩打了五折，石老爷接了郁玲的电话之後心都凉了，想想当天若是没成交，之後恐怕会更难卖。没想到郁玲跟管理员闲聊之後，发现是某家有跟石老爷签一般约的仲介店头找屋主专签的，她立即拨电话约看屋。郁玲一看完，还主动去跟石老爷并肩作战。

郁玲进面谈室时，石老爷已苦战一个多小时，价格虽往上拉了一些，仲介却抛出「买方昨日第四次去过现场之後，已设定上限铁了心不再加价」的消息。原来是因为刚好遇到认识的人住在三楼的套房，对方说那一栋「有些复杂」，於是仲介和买方跟着去三楼瞧一瞧，感受确实不好。石老爷语塞的时候，郁玲用笑眼盯着仲介轻轻柔柔说：「三楼走道感觉b较拥挤、b较闷，但是一点都不脏乱，也没有被堆放杂物，可以看出整栋大楼的确有用心管理。买方喜欢的房子是在十六楼，整t氛围就是天宽地阔舒适宜人，这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出入时都要先去低楼层晃一圈吗？再说大楼原本就是上百户甚至数百户，如何单纯呢？我想啊……帝宝最单纯最统一，都是超级有钱人！够单纯吧？」

石老爷眼睛一亮，仲介们也都笑了，全涌出门转往买方的面谈室继续奋战。郁玲脸一沉低声对石老爷说：「开价打五折是因为坪数少了将近一半，而且荒废多年根本是废墟等级的，仲介连稍微清扫都懒，听起来像是有意扯同事後腿……那位仲介先生还故意说是他专签的屋主施压管委会让他贴的，甚至得意的说他的广告单一贴出来，我们那间肯定很难卖……我虽然讨厌那副嘴脸，但当时也是微笑热情回他：您真会卖房子耶！我们要是签给您多好呀！反正您同事也跟我们有一般约，您就两间一起带看，不管哪一间成交都是您赚呀！然後他就心花怒放的离开了。」

话才讲完，仲介敲门进来回报买方加价两百万。石老爷感激的看了郁玲一眼，算算他只赔三、五十万，而且主要是仲介费，但是他对仲介说：「你们再努力往上拉一下，我赔百万以内就放手了。」仲介为难表示：「买方已经没有耐x，快坐不住了，实在不可能再加价……」郁玲心想，房子看了四次肯定是喜欢的，一加就是两百万铁定还能再往上拉，仲介可能因为双方服务费都要到了，所以打算收兵开庆功宴。果然，石老爷也是这样想的，他板起脸：「这种价格若要成交，我赔那麽多，那服务费不必收到4%吧！」仲介开始哀号，细数协调的辛苦。

郁玲突然提起管理室今早出现的广告单，石老爷吃惊的看了她一眼。仲介一听，原本笃定「这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里房价很低啊！那这间要怎麽卖？」当郁玲描述屋况之後，反问仲介：「你们觉得他们去专签卖不出去的烂房子要g什麽？」有仲介立刻惊呼：「是为了卖你们这间！」郁玲开始收拾手机和笔记本。「是啊！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间等同是他们专签，因为只有他们能同时带看这两间，然後让这一间立刻升级成超值a货，这样他们就极有机会成交了。根本很少准买方到现场看到那单子会再打电话约看屋啦！准买方直接就认定那里房价很低了，除非能一次同时看这两间啊！这不是牺牲我老板的机会换取他们自己的成交机会吗？够狠吧？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歼灭别家仲介……我是估计他们可能已经掌握很有机会成交的买方，才出这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奇招，大概这一两天就会被他们店成交了……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有失公平嘛！我还打算等一下就通知所有仲介，打爆那位先生的电话，大家都去欣赏一下那废墟般的房子……」

石老爷立刻起身得意的对郁玲说：「原来你一大早就是去约那家伙看屋所以才迟到喔！」其他人都变了脸se，慌张的请石老爷和郁玲再坐一会儿，有人倒茶水，有人连络店长，一群人又开始进出忙碌……十五分钟後，买方再加八十万顺利成交。後来郁玲跟石老爷说了抱歉：「我只是想，情况也不可能更糟，出这招也许还有机会b仲介尽力议价，您就有机会平盘售出……」石老爷万分感激的说：「我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实在太厉害！高手！」郁玲面无表情说：「如果今天没卖出去，我是真的打算通知所有仲介去打爆那家伙的电话，您这一间可签了一百多份委售耶！」

石老爷讲得往事彷佛历历在目，詹晓妍听得如痴如醉。「郁玲是聪明人，学习能力也强，可惜她不怎麽喜欢房地产买卖谈判……」石老爷看了看表：「好啦！超过两个小时了，卖方价格不动如山，我已经没耐x，仲介不知道在ga0什麽！事业有成不缺钱的小企业家，处理资产而已，已经卖将近一年了，这样也ga0不定！这家仲介实在太弱，看来这间是买不到了……」

仲介敲门进来询问石老爷是否愿意与卖方面对面，谈不成就握手散会，石老爷一派轻松起身，詹晓妍跟着走向卖方面谈室。一坐定，詹晓妍就看到卖方正在收拾的一叠文书上头，是一本她上个月刚读过的百岁逆龄青春超人传记，詹晓妍一时心喜好奇，与对方自然聊了起来，有了共同话题，聊得极开心，对方还说过几年要骑机车环岛当不老骑士。最後，詹晓妍忍不住睁着澄净大眼问：「您这房子卖很久了，为什麽您还是坚持要卖一千六百万？」对方笑着说：「因为我妈妈说起家厝不要随便卖，要卖一千六……我其实也不明白她为什麽坚持一千六这个数字。」「那您不管卖多少，都跟令堂说卖了一千六就皆大欢喜了呀！」詹晓妍直率的说。对方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最後是一千二百五十万成交。

回程车上，石老爷开心的说：「这间起家厝楼店，地下室是工厂，一楼是办公室，只要稍微整理出租，有了三、四万的月租金，要卖一千四百多是非常容易的！晓妍你也是谈判高手啊！」詹晓妍瞪大眼：「我没有在谈判啊！我只是聊天！」石老爷笑而不语。

詹晓妍跟着郁玲来到这家小巷子里的西餐厅。交屋之後，白恭就约她们吃饭，说要请客感谢协助处理换约琐事。地点是郁玲选的，因为菜se口味大众化，没有地雷餐点，份量足又平价，最重要的是通常不会爆满，座位舒适好谈话。詹晓妍之前开玩笑问怎麽不挑高级法式料理餐厅，或预定高级日式料理店的龙虾帝王蟹大餐，郁玲只是笑着回说：「对吼！我都忘了他卖这间领上百万仲介费呢！」其实詹晓妍知道郁玲不来排场那套，也不占人家便宜的。

白恭一现身，她们差一点认不得。bang球帽、polo衫、牛仔k，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符合实际年龄。他还故意摘下帽子秀新发型，詹晓妍惊呼：「白大哥，你超适合光头耶！」「什麽光头？是极短的平头！头颅下半部都还留着发根好不好！我那设计师朋友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这种两公厘的超短平头……但是我当时有吐槽她这也叫发型？我用刮胡刀随便刮一刮就行了！她就叫我回家试试看，肯定会需要叫救护车……」一脸正经的胡言乱语，逗得她们笑声连连，用餐气氛轻松愉悦。

郁玲问白恭计画如何运用这笔服务费，他想都不想就说：「一大部分都挹注朋友的二手车行了，那是老朋友，我以前的同事。过年的时候要跟我姐带家人出国玩……剩下一些……这两天，我一个贵妇朋友就会call我去提升她儿子的业绩，跟她儿子买保险罗！」郁玲笑说：「怎麽我们眼里的一大笔钱，就这样让你三言两语花光光了……」白恭潇洒回：「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詹晓妍立刻问：「你是故意漏掉中间两句吗？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白恭面露赞叹佩服神se：「詹小姐有读书耶！我是没拿到高中文凭啦！但刚才是故意漏掉喔！因为酒是穿肠毒药，最好敬而远之。至於天生我材必有用嘛！我啊……我是jing明商人学不好，勤奋业务做不到，风雅文人当不了，玩游戏、打麻将、喝酒都输人家，而仅存的善良在这社会又似乎是罪过啊！这样如何同意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呢？」

詹晓妍好奇的问：「白大哥说没拿到高中文凭……意思是有读高中，但没毕业？可是你出口成章又挺聪明耶！怎麽可能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咧？」「唉！小时候让我爸b着背了不少四书五经唐诗之类的嘛……高中是没毕业，因为我高二读完就去跑船了，将近一年都在海上，回来之後不到半个月就是毕业典礼，同学也都在准备考大学，我没再进过学校……」詹晓妍追问为什麽会去跑船，白恭似乎有些不耐烦。「詹小姐还真是ai问耶！就家境贫苦赚钱贴补家用嘛！电视连续剧不都有演。」「叫我詹小妹就好啦！白大哥实在没老到像那个世代啊！」白恭噗哧一笑说：「这是什麽话！每个世代都有穷苦人家好不好……」

郁玲认真听着啜了一口茶说：「为什麽要挹注朋友的二手车行？」「地点好，有商机啊！顺便帮一下朋友。最近收了一辆古董宾士，二十年的车，还是原厂铐漆，车主每周亲手打蜡保养的，漂亮得很！问问你们石老爷要不要……」郁玲认真说：「我跟你保证，他很想再买宾士，但是绝对要全新的。你以前卖过车？」白恭左顾右盼迅速往嘴里塞了一颗槟榔。「是啊！出社会後第一份正经工作，还做了好几年。业绩好的时候，都是靠竹科那些工程师啊！他们最ai团购，很会呼朋引伴喔！然後把价格杀到见骨，我根本没赚头，但是我一年可以卖一百八十辆以上喔！都靠业绩奖金过日子啦！後来我跑去梨山卖，卖一辆可以赚到二十万耶！因为当时那里资讯太不发达，结果我就发财罗……」

这时手机响起，白恭到外头讲电话，讲完还点了菸猛x1，看来像是忍很久了。一位老婆婆跟他兜售糖果、口香糖，他掏出两张百元钞，拿了几条口香糖进来递给她们，郁玲和詹晓妍道谢收下。詹晓妍说：「你脑袋真灵活耶！而且还真的有一点善良……」白恭手机又响，他接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好啊！那就约出来。问看看对方的时间……」挂了电话，白恭随即查找通讯录又拨打：「大哥啊！你跟林淑卿那间有人出价……还差一些，我正在乔……这两天可能会约出来……好的，我会避开您出货的时间……再联络。」白恭讲完，詹晓妍做出恭喜的手势用欣喜口气说：「恭贺白大哥又要成交罗！财源滚滚财运亨通耶！」「哎呀！朋友的豪宅啦！套很久了……大概平盘或小赚就要放了。」郁玲问了价位之後说：「七八千万的豪宅，仲介费很可观喔！」白恭忙着滑手机头也不抬。「最近打房风声日紧，高价位的市场很冷啦！朋友的嘛！好不容易可以脱手了，我也是要想办法折让仲介费，赚不了什麽钱啦！我看我得先走了……」郁玲立刻跟他预约周末的时间要回请下午茶，白恭原本推辞，两个nv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招架不住也就答应了。

白恭骑着机车，脑袋里盘算着：所有成本扣除，老赵和林淑卿也赚不到五十万，老赵肯定心里犯疙瘩，况且又是跟别家配件，自己拿到手上的仲介费得请客得缴税，东扣西扣也没想像的多。阿浩把人家祖厝重盖成了个烂摊子，实在也让自己对老赵很不好意思……如果卖方服务费只付2%……他灵机一动，嘴角不自觉上扬。白恭经过火车站附近的路口，看到一位老爷爷呆坐路边，脚踏车横在一旁，他下车搀扶关切，老爷爷说被机车擦撞，但对方没停下来。他看老爷爷虽无大碍但有轻微擦伤，要他去医院处理一下，老爷爷说连吃饭钱都没有，不肯去医院，白恭就掏出两张千元钞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