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研究室了,”镜箱在她说话的时候听话地上升了一层,“这个研究室研究的对象是那另一半大脑,我们叫它‘记忆中枢’。记忆中枢总是人造人机体最先成型也最先发挥作用的部分,并且是最不容易丢失数据的部分,”她忽然转向了我,“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记得之前的任何事情却还能记得我的原因。”
我被她说得有些脸颊发烫,将目光投向了外面。“也就是说,之前我的那些‘梦’并不是梦,而是我的大脑——我是说,记忆中枢——里残存的记忆吗?”
“是的。”她肯定地说,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还有绝大多数的记忆数据处在休眠状态。”
那照这么说,她和索西丽娅斯安布罗修发生那场争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觉得其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打结了,但是混杂在一堆的表象中间,我找不到它。
这时我忽然看到一个坐得离我很近的研究员在电脑上打出了一串代码,因为距离很近,我看到了屏幕上随后出现的“愤怒”两个字。我有些不解其意,拽了一下安杰丽卡的袖子,朝那个方向指了指问道:“那是……”然而我的视线再放回去的时候愣住了,那里的那把椅子是空的,并且电脑界面也和我刚才看到的不一样。“不,没什么。”我迅速地缩回了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刚刚那个女研究员又回来了,或许刚刚她只是离开去倒杯水;之间她又按下一串不同的代码,大概是由于不熟练的缘故,我看出来她两行代码输入得都很艰难。这一次屏幕上尾随代码出现的文字名称是“喜悦”。接着她仍然以那种比较缓慢的速度输入了更多的代码,文字名包括“嫉妒”“焦虑”“宽恕”等等富有象征意味的词语。我确定这次我看到了,因此我决定再问安杰丽卡一遍那些词语代表什么。不过为了确认我没有再次出现幻觉,我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又睁开。
那个女研究员还在,不是幻觉。我正准备问安杰丽卡,忽然愣住了。女研究员大概是有些累,或是遇到了难题,只见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了我这边。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和安杰丽卡一模一样。我感到有些迷糊,难道这些研究人员里也有人造人存在吗?
这时那个女研究员又坐回椅子上,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长长的一堆代码,现在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二三十屏了,我瞥见它们每个都有不同的名字,一样的富有哲学意味。之间她检查得极为仔细,而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不能出一点差错。整个过程我也一直耐心地看着,知道她检查到末尾。我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将这些东西存储下来,然而正准备存入系统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最终她在那些代码末尾又加了一条,最后的文字名叫“爱”。做完这些,她决然地点击了存储,然后系统进行了一大堆我看不懂的运算,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字:生成。
整个过程我都完全没看明白,我到底还是开口问道:“那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名字?”安杰丽卡竟然反问了回来。
“就是‘嫉妒’‘宽恕’‘愤怒’之类的,还有‘爱’……”我有些诧异。
她惊奇地看着我,却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反倒是露出了一种类似赞叹的神色,伴随着自言自语:“太快了,简直是完美……”
我被她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又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女研究员的位置,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此时在我眼前的这把椅子是白色的布料,而刚刚女研究员坐的那把是黑色的。并且,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发现刚才女研究员所用的那台电脑根本不是现在这台,而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款式。
琉慕拉的科技世界领先,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忽然感觉从头凉到脚,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想必那个女研究员又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那是几十年前的安杰丽卡吗?我瞟了瞟身边容貌依旧年轻的女军官,琉慕拉人的平均寿命在158岁上下,其中20岁到110岁这个巨大的区间中人的外貌变化是极其缓慢的,也就是说,我记忆里的那个女研究员极有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的安杰丽卡。
这个时候镜箱再一次开始了移动,往大厦的最顶层飞去。顶层的玻璃幕墙打开了一扇窗,镜箱飞到那里,然后停在了那扇窗户边上,打开了门。我迟疑地看了看安杰丽卡,又看了看镜箱和窗框中间的一条窄缝,从那里看下去下面的东西已经看不太清楚具体轮廓,整条街道就是一片灯光的海。安杰丽卡见我不动窝,就自己先走了过去。我盯着她的脚走向那道窄缝,然后很轻而易举地垮了过去,迈进了顶层的室内。我虽然搞不懂她这是弄的那般,不过既然她作为一个普通人都轻松地跨过去了,我也没有理由在这里畏畏缩缩。于是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走了过去。
一切顺利,镜箱虽然是漂浮的,但是很稳当。我的左脚已经踏上了室内的地板,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镜箱突然撤离,我的右脚立刻没了支点,原本在两脚之间的重心急剧向后倒去,我自己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陷入了无法思考的状态。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机体本能地做出了行动,重心在百分之一秒、也许千分之一秒的短时间内调整完毕,我完成了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向前跌去。
整个惊魂的过程大概连两秒都不到,于我却像十分漫长似的,直到我跌进室内、被安杰丽卡接住的时候,我还感觉身体飘在空中一般虚浮。稳定后我发现自己整个地趴在安杰丽卡的身上,她被我巨大的冲力撞倒,还维持着一般人在接住来人时的第一反应动作,将我抱在了怀中。我迅速地撑起身,脱离她的手臂,站了起来,同时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杰丽卡倒是完全不恼,她捡起帽子站起来,把因动作过大而凌‖乱的头发理顺,掸了掸帽子上面的灰,戴上,才用那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回答:“没什么,测试一下你的恢复程度如何。真是让人惊讶,短短几个小时就恢复了这么多,不愧是我的杰作。”
之前几句倒也罢了,最后一句让我十分不满,我忍不住大声嚷道:“这下好了?满足你的虚荣心了?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吗,如果我——”喊了一半我忽然噎住了。是啊,如果我摔下去会怎么样?粉身碎骨,这是一定的。但是对安杰丽卡又有什么影响呢?
……没有。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感到了惊恐。她即使没有我,还有洛伦佐,还有无数个人造人,而且还会有更多,我对她有何特别之处吗?
或许是有的吧,毕竟我是那“第一个”……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尽管声音小得可怜。我实在太害怕如果我就这么粉身碎骨,安杰丽卡却无动于衷了。
“不要这样,如果你真的掉下去了,我会感到难过。”她的声音将我拉了出来,我回过神发现此时她正伸手帮我理顺刚才弄乱的头发,这一点小小的动作又让我感到局促不安。做完这个小动作后,她让到一边,让整个屋子悉数展露在我眼前。“看看这里,”她的声音在耳边很近的地方低低响起,“想到什么了吗?”
是的,是的,我能想到很多东西。我在心里不断地答应,同时眼前现实和幻境开始不受控制地交替出现,那个女研究员,年轻的安杰丽卡,始终处于我视野中心的位置,我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她坐在那群人中间的电脑前,流畅地输入一长串复杂的编码,比起我之前看到的种种有着哲学感名字的代码都要长、复杂。输入完成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然后在众人的耽耽注视下存储入系统,看着它在电脑上引起一连串的反应,最后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屏幕上的结论是“记忆冻结”。
这行字出现的同时她转过头,深深地、长久地看着我,仿佛无声的送别。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v=
☆、柔软坚硬
“记忆冻结……”我嗫嚅出声,脑海里的幻像消失,但事实上消失的只是人而已,所有的东西都历历在目,连位置都原封未动,多的只是一层灰尘。我看向视野正中的一台老电脑,前面摆着一把黑色的椅子,转向门的方向,仿佛主人刚走没多久,且很快就要回来。
脑海里一些仿佛冰封住的东西终于一起融化了,然后决堤了。它们源源不断地进驻我现在的思想,仿佛给我补全了我曾经一直想弄明白、但一直无法弄明白的事实。
“那真的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啊,”安杰丽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33年前,也就是206年,人造人军团计划开始设计,整个设计加筹备一共用了10年时间,等到开始造第一个人造人已经是216年的事了。第一个人造人,也就是你,用了3年时间,好几百个人昼夜不停才制造完毕,那可真是花了大力气呢。但没过多久,上层之间就产生了分歧,关于要不要给你编入感情的问题……”
“你和索西丽娅斯安布罗修产生了争执,最后她停了你的职,对吗?”我问道。
安杰丽卡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羞耻,反倒笑了,显得很开心:“对,完全没错。可是你瞧,刚才你还冲我大发脾气呢,我还是赢了。
“是的,你为我编入了感情程序,那些‘嫉妒’‘宽恕’还有‘爱’原来是这样——可是,”我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给我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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