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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芙蓉冷笑,“什么紫金凤钗,什么妃竹墙边?邓先生,我丁某人是因为你博学多才才找你入府的,可不是让你饮酒忘形,墙头偷欢的啊!”

“啊--丁总管,我--”邓九松正想解释,丁芙蓉将他的话语打断,道:“今天的事情暂且放下。你可以借酒抒怀,乘兴而为,但千万别自轻自贱误人子弟。最近少爷的功课怎么样了?”

邓九松面露难色,嗫喏道:“少爷是个奇才,在诗词歌赋方面的造化恐怕不可估量啊。而在下学识有限……”

“没关系,偌大的省城里先生也算是个名流啊,我想,值得少爷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你不用推辞了。还有,你看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将先生的内室接入府里与你有个照应呢?”

邓九松思忖片刻,道:“九娘是我的结发妻,原本温柔贤淑,谁料到跟我一起吃糠咽菜餐风露宿,难免会有怨言。昨天的紫金凤钗一事使我明白她竟也是闲贫爱富、放荡贱格的人!如果我再重拾过往,未免太过于委屈了!我自会休书一封把她休掉,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只是还请丁总管不要为难柳管家。事出有因,全是那九娘淫下……”

“柳聚财是么?”丁芙蓉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他!”

邓九松见丁芙蓉道出紫金凤钗一事,原以为此事已全部败露,必是柳聚财自己招认了。富人护短,他休妻泄愤,求情也是顺水人情。没想到丁芙蓉竟然不知。眼见得丁芙蓉脸色阴晴不定,心知自己失言了,不知道会惹下什么祸端。

丁芙蓉心中却窃喜。柳聚财啊柳聚财,这许多年来一直当你是最后一个障碍没有铲除,正愁没什么把柄呢,而今天这个丑闻正是良机!这件事官办可以让他服刑,私了可以使他赔钱,不管怎样都会让他颜面扫地。试问柳府千亩家园怎能由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来掌持呢?那么除掉了柳聚财,这园中上下全为丁姓所有了。哈哈……

他把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身怒骂:“真有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之事么?我们柳府岂能有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发生?又岂能容许这样的道德败坏的人存在?!哼!映秋,你立即叫柳聚财过一个时辰后到正厅见我!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要还给邓先生一个公道!怎能让先生白白受了这绿帽之冤奇耻大辱啊!”说罢愤愤拂袖而去。

映秋、邓九松早已经吓得脸色发青。映秋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慌里慌张三步并做两步奔出门外了。邓九松也才缓过神来,奔到门外,又不知道自己是往自己的家里去还是追到蜗居去看究竟,踌躇之间,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青衣白靴,年纪很轻,只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年轻人很是斯文,对邓九松施礼。道:“见过邓先生。”

邓九松回了礼,仍焦灼不安地四下张望。此际也根本没心思琢磨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落雨轩有什么事。

那年轻人见状,含笑道:“先生不记得我了吧,我们曾在后花园见过的。我是乐嫂的儿子安朋啊。”

乐嫂就是天赐的奶娘,自从天赐回到柳府之后,一直由乐嫂抚养。乐嫂尽心尽力,将天赐视同己出。她年轻守寡,忍痛弃子进入柳府,心里自然痛苦不已,日夜思念,暗自垂泪。她有两个儿子,长子安朋,比天赐大四岁,次子安乐,与天赐同龄。柳青山死后,丁芙蓉主事,大动恻隐之心,允许乐嫂将安朋、安乐接入府中。安乐四岁的时候在花园玩耍,不慎落入井里夭折了,只剩下安朋一个人,安朋今年十二岁,却很是成熟健壮。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已经十六、七岁了。他今天到落雨轩来是被所乐嫂怂恿,想认邓九松为老师,也学得一文半字的。乐嫂只想如今丁芙蓉很是器重邓九松,经他推荐一定能够办成。安朋哪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邓九松正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安朋却是个聪明的孩子,须臾道:“先生有什么急事么?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邓九松听言,眼睛一亮。

这一瞬间邓九松的大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虽不是个善于钻营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智慧。但是柳府内的情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眼见丁芙蓉听得自己的酒后话语后如获至宝乘兴而去,知道他必定借故发难柳聚财,甚至致他于死地。而关于紫金凤钗的事邓九松自己也模棱两可。昨夜邓九松心血来潮乘月色归家,也想试一试九娘是否忠贞。邓家茅草屋之外有一幢齐人高的土坯围墙,墙畔自然生长着几株湘妃竹。这正是:泥瓦自生狗尾草,土墙偏长湘妃竹。

借着月光邓九松不扣柴扉却攀泥墙。看屋内残灯如豆,猜想九娘正坐在灯下纳鞋盼夫思子。没想到还没进屋就见一个锦衣男子推门出来。邓九松忙躲在暗处。

月光班驳,辨认不出那男子的模样却听见九娘道:“你快走吧,今夜我家先生可能要回来的!”

那男人不从,小声道:“九娘,我的心肝,我都要想死你了!今夜你就从了我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给九娘。道:“你说你喜欢凤钗,这只紫金凤钗是柳府老爷送给他小姐的心爱之物,让我给得到了,今天特地给你拿来了!”

九娘道:“我不要。你快走吧!明天再来。”

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拉拉。看得邓九松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奸夫淫妇!”从暗处跳了出来!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

那男子原本是会写拳脚的,将邓九松一拳击倒在地,夺路而逃了。慌乱之中“叮”的一声,那只紫金凤钗掉在地上。

邓九松抓起了凤钗,知道这是个证物,立即不放手了。黑暗中他没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背影和衣服极像柳府的管家柳聚财。

邓九松手持凤钗逼问九娘。九娘伶牙俐齿,怎能轻易就范?两人争执不下,倒是邓九松被九娘骂得狗血淋头挥汗如雨。后来九娘又哭天嚎地,数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的贫寒,又骂邓九松是个乌龟废物,功名无望,一事无成,七尺男儿连养家糊口都难。只哭得邓九松觉得天昏地暗,揣了紫金凤钗悻悻而去。邓九松一则怕丑。二则惧内。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一个人进了酒店喝得天地不分,才回到柳府来。心中又是恨又是不甘。想起初入府的时候,曾见柳聚财一双色眼滴溜溜在九娘身上扫个不停,只以为柳聚财天生好色,不会向一个穷妇人伸手,未料想他还是乘人不备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登徒子,恨不得拿刀子切了他喂狗!

而此刻邓九松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过于卤莽了,至少自己没有确定那夜的奸夫就是柳聚财。而丁芙蓉的话已出口,如果弄出冤案来,光是丁芙蓉一关就足以让自己难过。轻则是饭碗不保,重则就是有性命的危险!而柳聚财更不会饶过自己。眼前的情势自然是丁芙蓉强过柳聚财百倍,自己如果投靠了丁芙蓉,一口咬定柳聚财通奸,那么不但可以得到丁芙蓉的庇护,不怕柳聚财报复,而且可以得势得利,一雪贫寒之耻。九娘尖刻的话语如同一柄带刺的尖刀,刺得他心头流血流泪。而今之计,只有设法使九娘指正柳聚财。无论奸夫是谁,都咬定是他,才可以保全自己并有可能争取到荣华富贵。而怎样才能使九娘明白呢?

邓九松在瞬间的盘算,十二岁的安朋怎能知晓呢?只见邓九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返回房间里挥毫泼墨,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认罪状”,说明是九娘口述邓九松笔录的内容,只是说柳聚财如何乘邓九松携子入柳府供职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九娘与其通奸,并为讨九娘欢欣,盗取柳家已故小姐遗物紫金凤钗一只,自有实物为证。信尾有九娘的指模为证。另一封信写给九娘,只说如果九娘不肯打指模的话,恐怕他的丈夫、儿子性命难保。

邓九松深知自己在九娘的心目中已是一文不值,她不会顾及自己的死活。但是儿子邓文西至少也是她的心头肉,料想她不会不就范。

书信写完,他立即折好信放在信封内,将信件放在安朋的贴身衣襟内。又问:“安朋,你找先生有事么?”

安朋答:“我娘叫我拜先生为师。”

邓九松道:“你将我的信送到城郊三里村我的家里我娘子的手里。她看了信之后自然会给你回复。”又问:“会骑马么?出得府么?”

安朋说没问题。邓九松道:“半个时辰之后我在后门等你回来,那时我自然收你为学生了。记住,此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你娘也不行。”

安朋道:“我娘叫我听先生的,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是了,绝不会出丝毫差错的。”

说完立即扭头去了,直到马厩里牵了马,出府而去。

邓九松仍是不安,双手搓来搓去,在房间里反复走来走去。他不知道丁芙蓉回到蜗居后是怎样的安排,是否已经和和柳聚财对质。那柳聚财一定会否认,甚至反唇相讥。府内上下都知道丁、柳两人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那么丁芙蓉一定会召九娘和自己到场做证。柳府虽不是官府,未必私设公堂,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柳聚财是一等管家,邓九松也属于柳府,丁芙蓉同样有决议之权。只要证据确凿,明天一早将人证物一纸诉状交付衙门,不怕柳聚财不伏法。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见人来叫,也不见映秋回来,更没有安朋的影子。邓九松的心里七上八下焦灼不安。他刚想动身去后门看看,却见自己的儿子邓文西回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消说又是同那几个公子哥打了架,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进了门邓文西咧开大嘴哭叫,一会儿要报仇,一会儿又是要娘,气得他一巴掌打过去,邓文西更是大哭大叫。气得他又是几个嘴巴打过去。邓文西杀猪般嚎叫不止。最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腮上还挂着泪珠儿。

邓九松心疼儿子,想想孩子如果没了娘,一定会更可怜。心里又是责怪自己莽撞。眼见是个火坑,还要携妻带子往下跳,所求的无非是荣华富贵而已。这世间金钱真是个古怪的东西,世人无不被其所左右。如果那个安朋将信件交给了丁芙蓉那更是难以收场了。

邓九松真有千个担心万个害怕,战战兢兢溜出了落雨轩。才来到柳府的后门,拔了门闩,就见一人牵着马急匆匆地闯进来,满头都是汗水,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正是安朋。

忙问:“信呢?”

安朋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

邓九松心里更急,几乎大叫起来。仍然忍住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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