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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一字,下笔,收力,一气呵成,姜恪搁下笔,拿起纸笺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便拿玉麒麟的镇纸镇着,等墨迹干了,折了两折,放进信封中。招来平安道:“拿上这封信,再去库房找些上好的虎骨鹿鞭,八百里加急送到北静王手中。”

平安双手接了信,退下去办。

“你不是一直盯着西北么?怎么连北疆也管上了。”陈留王纳闷儿道。姜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陈留王忙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的放置膝上,末了,嘀咕道:“一板一眼儿的,没的叫人难受拘谨。”

姜恪哑然失笑,半晌才道:“我又没说什么,应该让你去与老十一住上几日,你就知道什么是拘谨了。”陈留王去了趟民风淳朴的西北便更是软骨头似的坐没个坐像,走起路来倒很威武。

“真名士,自风流。你们懂什么?”陈留王没好气道,他惯看不起端世子那故作高尚的附庸风雅,伸着手指不拘小节的敲了敲扶手,道:“北疆出了什么事了要你亲自过问?”北静王自天启元年便自请镇守边疆,十五年来除了必要陈奏少与朝廷往来,一心一意的守着北疆,怎么这会儿写了信来?姜恪答道:“没什么。只是说他身上陈年痼疾又犯了。”陈留王不解道:“他那陈年痼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这会儿倒嚷起来了?”

“不晓得,且看他要怎样罢。”姜恪漫不经心道,陈留王一想也是,八叔还没说要怎样,他们就急吼吼的凑上去,占了被动不说还大失气度,不如就现在这般,敬着他,送些名贵的伤药去。陈留王想罢了,便笑嘻嘻道:“等开秋在野外官便要回京述职了,你可有什么好地方?不如让马伟杰这新科状元谋个外放,积点功绩,总比在翰林院熬资历强罢?”

“外放是好,可总比不上翰林院清贵。他是怎么说的?”姜恪想了想道。

“他也想外放,说翰林院清贵是清贵,却难免闭塞,入阁不止翰林一条路,做几任知县知府的,切身了民间疾苦,也免得将来议政时纸上谈兵。”陈留王颇得意地正了正身子,姜恪笑,侧手一挥,展开了折扇在身前轻轻地摇着,难掩欣赏的点头道道:“你这内弟倒是个有主见的,想必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让他拟个章程来,我看过了,也好早做安排。只可惜了这庶吉士的名头。”

“这个简单,我让他拟来便是。”陈留王身任武职,这文官调任之事便只能托到豫王这文武皆修的身上,见她轻轻松松便应了,应当是有百分的把握的,心中便很有了了桩事的松快,笑意便明朗了起来,道:“近日辅国公上蹿下跳的惹了好些事,早有传闻说要退居,难不成是假的?”

“若是假的,他如今便不会这般慌紧慌忙的了,不过是想多拉几个人给世子,省得身后他吕家的人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姜恪轻蔑一笑,陈留王啧啧叹道:“满朝可有一半是他辅国公的门下,他还待如何?何况吕德安尚了公主,以后,害怕谁会亏待他们么?”

姜恪摇着折扇的手一顿,淡淡的道:“世事无绝对,谁说的准?”

陈留王闻言一惊,不由的望向姜恪,见她神色平淡,仿佛不过是说件寻常事,他心中却极是不安,脱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别乱来。”

姜恪笑,双眉轻佻,语气森然慎人的道:“我自然晓得分寸,即便到了时候,我也会念着辅国公的好,给他吕家留个后。”

晚间,陈留王与陈留王妃留了晚膳,两处相谈甚欢,尤其是华婉与陈留王妃,临别还约了何时再见。

回府路上,陈留王妃想着华婉的一颦一笑,越发觉得这弟妹举止得当,极会做人,不禁便向陈留王赞道:“十九弟此番是娶了佳妇。”陈留王纳罕,问她何以见得。陈留王妃便将白日之事说了一番,又叹息一声,肃然陈结道:“她堪堪十七的年岁,却难得又这番眼力,更是难得她见地颇高,又擅交际,三言两语便让人放下了心防。”

陈留王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是觉得弟妹比你强,心中不服气罢?”陈留王妃敛了笑,捏起拳用力的捶了他一下道:“胡说什么呢,我与你说正经的呢!”

陈留王笑,捏着她的小拳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说正经的,不过是看你如此严肃感慨,怄你笑一笑罢了。”

☆、34第三十四回

“白马穿隙,不过眨眼便已一十五个春秋。犹记离京之时,太宗康泰,尔方三岁稚童,某日婚讯传来,叔父闻之欣慰,幸之慨然,奈何陈年痼疾,病痛缠身,不得到京祝贺,愧之憾之……”

送走了陈留王夫妇,姜恪并未急着回房,反而回到澄观斋,拿起北静王的信,反复的看了起来。信中言语质朴,只谈及叔侄之情,未言一字朝堂之事,关怀之意淳淳,叫人好生感动。

姜恪左手撑在脑侧,右手摩挲着信纸,既然从内容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便聊有兴味地观察起了这信纸。纸是绪蕙纸,纸张粗韧,是军中常用之物,看不出什么。她想了想,将信纸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墨香涵香,经久不褪,却是京城裴芳斋的端澄砚。

呵,姜恪哂笑,十五年未踏入京城一步,用的却是裴芳斋独有的端澄砚,用惯了的东西总是亲切,看来八叔在北疆守了十五年,对京城仍是念念不忘。

“去将诸葛先生找来。”姜恪将信丢在书案上,扬声道。

华婉无精打采的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拿了本账册,眉黛紧蹙,愁云轻笼,适才陈留王妃提起,十日后便是安老国公六十大寿,安老国公乃皇后娘娘嫡兄,六旬寿辰自然广邀宾朋。想来,这几日就该有请柬来了。若是从前,她或许会有些怵意,而今却是不怕这些勋贵之家的,只是,一想到大热天的要出门,就觉得浑身发热。

安国公府格局廓然,挨着一个坦阔的山头,风景天然自成,与众不同。陈留王妃见她成亲不到半年,平日也不大出府,想必知道的不多,便借着安国公这事主动与她说起了别的宗亲勋贵的姻亲关系,以免到时认错了说不清就不好了。她一片好意,华婉自然不会拒绝,笑着且听且记。

现下一个人躺着,一想起这烈日炎炎的天气,要出门去就十分不甘愿,王爷出门总爱骑马,得提醒她这些日子尽量用马车好了,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往马车里多摆些冰。华婉东想西想的,不防睡意逐渐袭来,双眸便渐渐合上,手中的账册也滑落下来。

姜恪回了房,却不见华婉来迎接,心中纳闷,便让下人们都退下,自己走了进去。华婉斜卧在贵妃榻上睡得正熟,她的身子有些蜷缩,圆圆的肩头微微耸着,小巧动人,十分可爱。姜恪伸出食指,轻轻的点了点那诱人的朱唇,见华婉皱眉,忙屏了呼吸,小心的把手缩了回来,等她双眉重新舒展开,睡得安稳些,姜恪才小小的透了口气,生怕弄醒了她。又见她小脸睡得红彤彤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戳了两下,停了会儿,又戳两下。

那小脸嫩滑紧致,姜恪戳着戳着,终于,成功的把人戳醒了。华婉悠悠转醒,不满的用手挠了挠脸,她睡得香甜,却总有什么在她脸上作怪,见姜恪就在眼前,刚要发问,便听她关切的问道:“怎么,睡得不好么?”

华婉一顿,点点头,咕哝道:“似乎有人戳我脸。”姜恪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正气:“没有,我一直站在这呢。”华婉懵懂的眨了眨眼,很是怀疑。姜恪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若是累了,尽可先歇息,在贵妃榻上长睡总是不舒坦,难免就睡不好了,你还不信。”王爷的确说过这话,华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她趁着自己睡着戳她脸呢,王爷却总是这样关心她,从来都让着她,她每天起得晚也不怪她,华婉越想越觉得愧疚,低声道:“谢王爷关心,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姜恪坐到华婉身边,握着她的手,语气温软:“说到底,这是你想等我,不愿意一个人先睡了,我很高兴。”华婉不由地回握她的手,姜恪的眼睛很干净,总是闪着光,忽然想起件事,高兴的说道:“我知道你怕热,已着人去熙鸣山建了座园子,熙鸣山离京城不过六十余里,四面环水,夏日也很清亮,等到明年夏天,园子就能建好了,到时候,你就去那里避暑,也不用这样燥热了,哦,那园子的名字也留着,让你来取。”

华婉更是愧疚,方才,她真不该怀疑王爷,她明明这样好,总体贴着她,又如何会趁着她睡着动手动脚,华婉心虚不已,低低的应了声“好”,下定决心,今后一定不再疑她。

姜恪细致入微,自然能看出华婉神情变化,心中暗笑,越发期待华婉见着那园子的惊喜神采,下定主意要尽快赶出来,好让华婉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阵,方转到床榻上安置。华婉本就嗜睡,不一会儿便沉了呼吸,睡了过去,姜恪却辗转反侧,闭上眼也难以入眠。

她的身份,必须要尽快告诉华婉才好,拖得越久越难得到原谅,何况,她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她明明这样喜欢她,却一直不碰她,难免说不通,时日一久,也许华婉就要贴心的以为她有什么隐疾了。只是,要如何启齿,这其中的辛秘又如何尽数说与她,她如今还不喜欢自己,若是知道了堂堂豫王殿下实则是个女子,可还会留在王府,心甘情愿的做她的王妃?姜恪愁苦不已,一夜无眠。

没几日,果然如陈留王妃所言,安国公府送了请柬来,随请柬一道的还有安老国公的名帖,以示尊重。

安国公裘家子孙得力,与李家并列第一外戚,皇后娘娘深得皇上信任,对裘家颇为倚重,姜恪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这日下了朝,姜恪便带了华婉一道前去,给老国公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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