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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送他的那一小方东西,被他藏在了床头暗格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据闻那是西北的特色小吃,把砂糖面粉等诸多东西放在一块儿做的糕,约莫是叫切糕,纹理密实,糕体厚重,糕面上还有朴素简单的花纹。

万历打开暗格,把那一小方切糕拿出来,放在手里反复翻看。那一方切糕已经完完全全地脱了水,变成了干瘪的一块,硬邦邦的。万历看了许久,忽然一大滴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正掉在那糕上,迅速地晕染出一点深色。

万历皱眉把切糕包好,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张居正依旧来给他上课,谁都没提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事。皇城宫闱里积攒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不断冲刷着明珠玉石堆砌起来的荣华。谁也不能说哪些事是绝对的错哪些事是绝对的正确,就如同百姓愚民高呼了几百几千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却从来不见得有哪个皇帝……真的活成了老妖怪。

再后来,那一方切糕上萌生了一个白色的菌点,万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白色的点看了许久,眼眶竟酸涩得流不出泪来。

他不恨它有污点,他是恨自己无能掌控。

万历说不清喜欢张居正什么。万历觉得自己的一生过得如同流水,所以他爱张居正自然也是记的流水账。

除了最开始相遇的记忆极其深刻外,无非是张居正翻书时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那双手执笔端正有力,字体遒劲精致,这双手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指尖相碰的触感还在万历心头分明;无非是张居正说一个注解时双眉微挑的神情,一点点的风流不羁从他素日端正的眉目中流露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意韵长久;无非是张居正对所有人的漫不经心,与唯独督促万历用功时展现的严谨;也无非是后来张居正说……我也欢喜你。

张居正大了万历整整十岁。李妃又大了张居正六岁。万历时而觉得母妃可怜,时而觉得自己可怜。或许是可怜母妃那不知是否心甘情愿的交合,或许是可怜自己的无力。

像是戏文里说的,他母妃是那富家大少,得到了张居正的人,却得不到张居正的心。他是那穷酸书生,得到了张居正的心,却碰不着张居正的人。

万历想着想着就“呸”了自己一口,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万历回忆着旧事,回忆着所有的过往。

他知道外头阴沉沉的,所有人都在观望,小皇帝是真的成了“霍光”手里的棋子,还是这就要将专权的张居正给扫出朝堂了。所有人都能隐隐约约嗅到风里那一丝刀兵的铁锈味儿,也几乎都能将自己当成那株早萌的梅花,任凭他人一点点掐了自己的花芽。

先帝死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寒鸦站在枯枝上枯啼两声,整个宫里除了哭声就是苍蝇一般的“嗡嗡”声。有一个小宫女穿了桃色的衫子叫掌事嬷嬷看见了,回头就让人拖下去给打死了。列祖列宗里的明英宗临剩一口气的时候交代了不让后妃陪葬,万历看着缟素的妃嫔们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宫妃们让白绫齐齐地挂在房梁上,风一吹,所有的脚尖一齐摆动。

万历忽然想……如果这规矩没废除,那李妃岂不是……不不,李妃有了子嗣,断断不会殉葬的……不,他为什么要想这个?

万历猛然惊觉,在他流水一样的日子里,张居正已经渐渐侵袭入他骨髓,他甚至把他看得远比自己的生母要重要。如果没了张居正……他不敢想,也断然不肯去想。

张居正畏寒,身体却依旧是暖的。万历极其眷恋这温度,忍不住蹭了蹭,又隔着厚厚的衣服试图去咬那肩胛骨。

万历低低地呢喃:“阿珪,阿珪,我欢喜你,你知道么……我欢喜你。”张居正出生时张氏祖父曾梦白龟,取谐音的小名叫“珪”,家中亲近长着兄妹皆唤张居正“阿珪”。当年张居正故作不经意地告诉他,他故作不经意地记下,现下每一声,却都叫得刻骨铭心。

张居正转过身来,万历还半张着唇,少年丹唇玉面,正是美得最纯净的年华,张居正略一停顿,随即低头吻上去,辗转索取。万历先是愣住了,紧接着拼命地迎合,仿佛要在这一瞬间、在这一个动作里,倾诉自己十一年来苦苦积淀的相思——那些他以为是流水的东西,却在不经意的流淌间,沉淀于他灵魂的最深处。

☆、4

张居正回去了,冯褒进来问是否传膳。

万历呆呆地站在那儿,冯褒看了一眼少年艳若胭脂的唇,便没事儿人似的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等万历吩咐。万历这会儿却没空理会打点自己五脏庙的事,他有些傻了,他不是不知道他同张珪彼此之间互相的倾慕,然而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得到回应,唇齿相藉。

那温度仿佛还在唇齿间流连,齿间仿佛还漾着舌尖扫过时带起的微痒……万历迟疑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少年温软的唇此刻倔强地肿着,还带着不合时宜的温度,水光潋滟。万历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冯褒:“去,去备小轿子,别让母妃知道,也别让别人知道。就说,就说是你要出宫去。”

冯褒颔首应了,退下两步,又迟疑地抬起头来道:“陛下先用膳么?张府的膳食恐没宫里的精细……”

万历皱起眉斥道:“狗奴才,你又知道了!”

冯褒装作极惶恐的样子,呼起了“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万历绷不住笑了出来:“不忙,先传膳,再拿套你的衣裳给朕。”冯褒应着下去了,万历心里骂了一句“两只狐狸”,又在原地转了两圈,就着满殿通明灯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端详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一小方硬块。

“切糕,”万历低低地念了一句,又忽然想起来:“他要免死金牌?”万历忽然想到了什么,孩子似的笑起来。端着御膳进殿的宫人余光里一瞥小皇帝眉梢眼角挡不住的笑意,吓得只当小皇帝在这沉重肃穆的九重宫闱里绷断了神经中了邪。

冯褒做事素来爽利。宫人甫一撤菜,万历就装着用手背掩起连天的哈欠,冯褒一边吩咐宫人来伺候小皇帝歇下,一边给小皇帝打眼色示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天子寝殿一吹灯,这“东风”就换上了冯褒的衣裳,偷偷摸摸地上了小轿子,借着冯大总管的手令出了宫。

冬天天黑得早,冰轮早已在天幕上挂了许久。清清冷冷的月色照在蓝色宫轿上,又顺着被万历撩起的小轿窗帘滑下来,滑到宫道上铺着的层层黄沙里,反射出一片霜似的明净。万历抬头望出去,只见北平高低林立的小楼中透出的灯火琳琅,映照得远方商街民居便如同水晶雕砌一般。

万历一时怔忡,恍惚于这一瞥间入目的京师繁华。有些莫名的东西又自万历心间蠢蠢欲动起来,散入万历四肢百骸游走,却在万历攥紧手掌触摸到那一方切糕时蓦然停息。

冯褒见万历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只道:“张大人府邸不远,就快到了。”

万历道:“伸手。”冯褒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来,万历把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放到冯褒掌心里,道:“不是赏你的,别急着谢恩。不过是让你保管着,等将来哪一日朕昏了头了……你再把这东西砸到朕脑门上来,省的朕不清醒。”

冯褒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暗地里催着轿夫再快些,天知道这小祖宗又是哪根筋搭不上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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