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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做得？”

“这个案子是小陆在牵头，上个月都改了好多地方了，华润那边就好像故意的一样，迟迟定不了，而且听说还在考虑二次投标将电气水暖和灌溉保养打包标出来。”

“哦……”苏唯没有看见童瑀的身影，眼光转移到了方德高身上，“好歹华润现在的盘很多，尽量把每一个都抓一点来做，好为今后的结构打下知信基础，光做本土房地产和政府的还是太单一了。”

“好的好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和对方沟通，必要的时候我上华润高层去商谈。”方德高还是很冷静现在的状况的，知道什么是芝麻什么是西瓜，“拉开市场局面才是我们La cooper最重要的前途嘛。”

“哦，对了。”苏唯再一次装作不在意的四处看了看，“小童哪里去了呢？我有点事情想要找她。”

“哦，小童一早就上郫县的工地去了，估计要下午才回得来。”方德高继续，“这人挺踏实的，涉及面也不狭窄，上次二十四成的案子拿得非常漂亮……”

“噢噢……”苏唯朝外面走去，看不见童瑀她也没有兴趣来听这些东西了，具体是这个人好用还是不好用，都和现在的她没关系。她就是很突然的，想要在去见黄海波之前，再看看这个孩子清秀的脸庞。

开车走在成温大道上。外面的阳光肆虐无常，炎日发泄一般将所有的树木都晒得一片恹灭，所有的叶子都耷拉着，所有的花都低垂着。女桢和梧桐交错的道路上面，影子像恍惚的灵魂一样飘散不定，随着偶尔的一阵风，懒懒散散的晃动着。轮胎碾过水泥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苏唯鼻梁上架着黑色的蛤蟆眼镜，扶着方向盘的手臂，无力。

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也不能被允许？

童瑀在郫县的一个政府安置小区工地里，带着白色的安全帽，蓝色的工作牌吊在胸前，手里捏着一卷图纸，热得恨不得把舌头也伸出来透透气……那双白色的板鞋踩在尘土飞扬的泥地里，屁股后面的兜里还装着一瓶农夫山泉。站在树下还是很热。成都的天气和其它地方不同，这里室内室外的温度相差不多。此时童瑀尽管站在一棵树的树荫下，汗水还是在额头不停的冒着，顺着她的鼻梁滑下，不得不让她时不时的扶一下墨镜。安全帽在她头上活像一个盖子盖住了她所有的热量，下巴的固定拴几乎都汗湿了。一个容易出汗的人，站在39度的室外，简直就是酷刑。

切割机电焊机搅拌机吊车货梯电钻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足可以令一个人毛骨悚然。眼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树苗，还有一卷卷的草皮，一棵棵的成树还在卡车上等待着搬运下来。现代的建筑工业，造就一个花园就好像是搭建积木一样的无情，没有生命的感觉。树木从苗圃移栽过来，修整到几根枝杈上只剩几片树叶，根部被塑料薄膜简单的包扎起来，排列在卡车上，根本就是一具具尸体的模样。小草已经不会从地上长出来了，为了赶工期、省成本、过物业、见效果、迎业主等等各种原因，草地像一块块地毯一样被运送而来，然后铺在地上，等着在也许还充满碎砖块的土地里扎根。它们还很贵，拥有一个可笑的名字：台湾二号。

眼前明晃晃的一片，不停地有推车从面前经过，她都习惯了这种未凝固水泥和切割钢筋的奇怪味道。老远的，即便她在车里眯着眼睛打盹，也能通过这个味道知道附近有建筑工地。童瑀站在树荫下，看着那些工人铺着“台湾二号”，觉得很烦燥。呼吸都干燥了，在这个生活配套设施几乎等于零的地方，那瓶农夫山泉还要省着喝，为了不被渴死。

“童工！4号楼地下室机房有人找你！”一个白色安全帽的年轻小伙子过来。在工地基本上大家都从各自头上的帽子颜色来区别工种和角色。严格执行安全标准的建筑工地，监理和甲方一般佩戴白色的安全帽，管理和技术人员一般佩戴红色安全帽，电工和专业技工佩戴蓝色安全帽，一般的普通工人则佩戴黄色安全帽，不过也有不少地方的技术人员和管理方也佩戴白色的安全帽。

“我这就来，等他们把大树搬下来。”童瑀很烦燥没有效率的搬运工作，她还必须要等到那个运输队的师傅，好把下一批的绿化材料清单给他。在工地上通常大家尊敬管理或者技术员工为“某工”，怎奈她姓童，叫出来成了“童工”，又是女孩子，不能叫“童师”，叫“童小姐”更离谱……

童瑀挪着脏脏的脚下去了地下室，背后运渣车轰隆隆的驶过来，扬起沙尘暴一样的灰尘，扑了她一身。转身的时候，一辆银色的BENZ E280迟迟缓缓地从工地大门驶了进来。看来第一次进入工地内部，又被大门安保责令退了出去，在路边停了下来。

苏唯从里面下来，一股热浪袭来，银色的细根凉鞋就直接陷进了泥土里。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戴了一条有着湖蓝色、粉红色、浅紫色水晶坠子的繁复的项链，竹节一样的白玉镯子，拎着手提包。

“喂，你在哪儿呢？……我知道你在工地，我也在呢……啊什么啊，赶紧出来接我啊……我真的在，大门口呢，热死我了……”苏唯给童瑀打了电话。在临去父母家前，她觉得怎么着也要见一见这个孩子，好像不这样就没有理由和勇气一样。

最后童瑀领着她来到一个刚刚建好，工人还在不停来来往往的花架下面。童瑀努力把那双脏手藏在背后，淡蓝色的牛仔裤裤腿上的泥土却怎么也藏不住了。她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来心里有事情她就容易失神，而来还从来没有以这种脏兮兮的样子出现在苏唯面前，总是觉得有点讪讪的。

“热不热？”第一眼就见到她耳际的卷发湿漉漉的，脸上亮晶晶的，苏唯忍不住有点心疼。成都的7-9月是最炎热的时候，太阳白热的光亮能把车内的温度烤到48度，站在室外和室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季节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但是作为负责园林工程的她，还是很敬业的经常跑在外面，经常一早出去，晚上才回来。

她递给她一瓶还冰冻着的水，微笑着：“记得擦防晒霜，别晒坏了，当然，更别晒黑了。”

“嗯。”童瑀接过来，轻轻笑了。

花架上面已经铺好了常春藤的藤蔓，廊柱附近还摆放了不少桂花和茉莉的盆栽。风中混合着各种机器吼叫的声音，两个人带着一样款式的蛤蟆眼镜看着彼此。童瑀感觉手里那瓶冰水凉幽幽的浸到心脾。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昨天纯子的事情，让她内心又一次不断的翻腾并且挣扎。她就快要分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才不伤害她们，或者至少不是两个人都伤害。

她习惯性的垂头看着自己的脚，抿着嘴角。

“怎么了？我大老远的来给你送冰水，你也不说声谢谢我？”苏唯开始调节气氛，“估计整个公司都没有你的级别高吧，我亲自送来冰水慰问下属，这可是御前等级哦。”

“呵呵……”她就会傻笑。咧开得嘴露出几颗整整齐齐的牙齿，阳光下亮晶晶的。

“傻笑什么啊……”苏唯倒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了。本来来这里，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而已。就好想情人之间突然的就很想念对方的声音，需要马上听到所以放下手里的事情立即拨通电话，她从成温大道上愣是开到了郫县来，就为了见见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力量，一个承诺。

“我男朋友来了，早晨到的。”苏唯首先打开话题，“我去我父母家，我爸把他接在那里了。”

“噢。”童瑀不知道要说什么。

“北京的事情……他估计还没死心，所以追到成都来了，不过……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处理的。”苏唯心里已经开始骂自己了，怎么就这么没用！本来说是来看看这个孩子，得到她的鼓励和支持的，怎么话到嘴边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倒是自己在表忠心了！她倒觉得十万分的委屈了，这个孩子怎么就连句话都没有？你说点什么也好啊，说你相信我，说你想在我身边，说你不喜欢我去见他，说你很害怕他的到来，说你……反正你说点什么就好了！

童瑀就坐在花架下面的石头凳子上，闷不吭声的。

“……”苏唯觉的胸口憋得慌。早知道这个人什么都不说，我还不来了！大老远的特地过来，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的心思？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就这么呆呢？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啊？你看不出来我就是来听你说点什么的？

“那个……”童瑀就好像听见了苏唯内心的委屈似的，结结巴巴的说，“那你怎么还不去……还来这里啊。”

“我……”苏唯心里快火了。这小子到底脑袋里装的什么啊，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装疯卖傻了？苏唯瞪了她一眼，却无可奈何，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你好好给他说吧……我……”童瑀对于这个事情刚起了个头，嘴巴又卡壳了……

“你什么……”苏唯摘了墨镜，追问。

“那个……没什么。”她活生生的又把话咽回去了。

“说啊！”苏唯急了，“你老是这样吞吞吐吐的，这样我会着急的啊，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

“啊……嗯……”她摘了墨镜，看着苏唯，“我……我等着你嘛。”

“你个宝气。”苏唯内心一松，顺手把放在身边的矿泉水瓶子轻轻砸在童瑀的安全帽上，“憋了半天就这句话啊，你不等我……你不等我我还去什么去。”她看着她，略微有点倦态的眼神，在刺目的阳光下微微眯缝着，带着她惯有的神色，有点无神但不是颓废，有点微漠但不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