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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喜欢她。喜欢她的所有。她沉默的时候，微笑的时候，眨眼的瞬间，喝水的姿势，卷卷的乱糟糟的头发，走路时候的背影……如果不是因为你，童儿，我何苦编织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连同自己的过往曾经将来今后都编进去。事到如今，我就算是有一条回头路，已然也要被我斩尽杀绝。人生好似一场赌博，我把我所有的所有，都压在你的肩头，你可曾觉得不堪负重无法接受，但那样的话，也请你坚持下去吧，我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了。我早就无法回头。

她送她，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到处都是噪声和灰尘，可是苏唯的心里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沉静。站在车前面，太阳火辣辣的，童瑀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手里捏着那瓶就要融化的冰水，一双脚满是尘土。看着她，苏唯就好像得到力量了一样，重新钻进车里，冲着她嘟嘟嘴巴，表示一个亲吻的动作。童瑀害羞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用手擦擦鼻尖。

“我走了哦。”苏唯戴上墨镜发动汽车引擎。

“噢。”她说这个词语的时候，其实是心里另有话语，又不好意思或者不愿意说出来。

“怎么？舍不得？”苏唯干脆问到底了。

“呃……”童瑀还真不好意思了，“你……快走吧，快去快回，我……我回去工地了。”

“呵呵……”苏唯觉得有时候故意逗她是很好玩儿的，那脸上的颜色一阵白一阵红，乱糟糟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满身的泥尘味道混合着她的汗味儿，就这么直直的窜进她的心里。

唉！我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孩子呢？她甚至都还没见过多少这个社会的复杂和阴暗，她还沉浸在《动物世界》和自己的玩具当中，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受宠已经受到同事的嫉妒，她不设防的职场交际和处世方式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阻碍……然而她还是简单的，像一张没有笔触痕迹的宣纸，等待某个人的书写。苏唯甚至就想把她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要她接触外面乱七八糟凌乱肮脏的世界，也许，金屋藏娇这个词就是因此而生的吧。

踏进父母家门院子的时候，苏唯就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等待着这密不透风的一场戏之后的呼吸。28年来乖乖女的命运，即将在自己疯狂的行为面前，得到一次对束缚的反抗。

黄海波坐在客厅里，转回头看着刚进门的苏唯的时候，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焦灼的情绪。沉闷的，委屈的，煎熬的，不解的。霎那间，她的心底，还是隐隐的疼了那么一下，就好像看着自己故意划伤的手掌中间，涌出了那么多急不可耐的鲜血那样。有心理准备的疼痛，比起毫无意识的受伤，来得更猛烈更直接。

“唯唯。”他的嗓子有点哑。

“你来了。”苏唯放下手里的包，却不知道该坐在哪里。父母有点尴尬的样子，母亲一直很注意她的表情，虽然苏唯之前和她妈妈说过了这个事情，不过真的轮到两个人坐在他们面前把这个事情摊开了说，苏唯还真的有点怵了。

“你们谈一谈，我和你妈妈出去超市买菜。”老苏总见到女儿回来了，就想着让他们单独谈谈，给个空间给年轻人总比两个长辈在这里说教的好。

“爸爸，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你们出去干啥子嘛。”苏唯有点反感父亲这样故意似的回避，好像这里面有什么多大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车子又不是没有空调，超市里面也凉快的，你们在家就好了，我们也顺便准备一下晚饭。”苏唯的妈妈毕竟还是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女婿的，虽然嘴巴上说了一切都是女儿自己做主，然而意识里还是希望他们和好如初的。

“妈妈……”苏唯窝火得很。这两个人都走了，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算什么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管我们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老苏总有点不耐烦那样赶紧拿了车钥匙就关上了门。

客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几分钟而已，苏唯也觉得压抑的慌，她站起来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喝完了，又倒满，又喝完。吞咽下最后一滴水的时候，她就想起了童瑀博客里面的那句话来，怎么说的呢？哦，觉得自己非常空旷的时候，就开始不停的喝水，感觉水分在身体里游走蔓延，整个人像一个氢气球那样飘乎乎的满足。呵呵，这个孩子的脑袋里，总是想着一些和别人不同的东西，就仿佛在巴洛克式的教堂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山东潍坊的燕子风筝，而它竟然还可以飞得这么自然而然，毫不做作。

唉！你可曾知道，我这只风筝，多想你能够拉着我越飞越高，离开这个华丽的教堂。

第六十九章

“唯唯，我很抱歉，上次我拿了你的身份证，我就是不想你离开我。”黄海波也算是个爽快人，心里面想什么嘴巴憋不住，“我没什么恶意的。”

“算了算了……”不提还好，一提起苏唯身份证，就让她想起了她在酒店前台小姐多么诧异和冷漠的眼光中，怎样跌跌撞撞的退了回来，抱着怎样出离悲哀和屈辱的心境下，坐在陌生大街边……那脚下踩着的爱情尸体的模样，仿佛在这个时候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辛苦经营的感情和我们的未来，所以……”黄海波抱着手里的那个青龙茶杯，摩挲着杯沿，“所以我来成都，就想你给我们一个机会吧。也许我求婚的时机和场合不对，但是我还是爱你的，我想要你和我共度余生。”

他带着略微失魂落魄的眼神，深刻地看着苏唯。苏唯的心里，当真那样生疼的被扯了一下。“海波……”这个名字，她曾经那样温馨柔软的叫过那么多次，在深夜13个时差的背后，在12万公里的那头，他们曾经为了美丽的未来而努力过很多。

苏唯突然就觉得内心在翻腾着莫名的悲哀和恐惧。她悲哀的是自己和黄海波数年来的坚持和守候，如今就好像一场白茫茫的雾，无处不在又不可把握，身在其中却没有了方向，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就想着赶快逃离这场有点混乱的雾，看清楚自己前方的路。她恐惧的是自己选择的这个孩子，究竟是否能够带给她现在她定义的幸福，她很害怕某一天这个孩子突然看到了更好的风景，了解了更美的事物，她若是离开了，那她要怎么才能承受？

她手里的那个玻璃杯子，隐隐有些发抖。再一次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苏唯好想此刻看见童瑀就在自己眼前，哪怕什么都不做，看着自己就好了。

我其实，并没有你看见的那么坚强。很多时候，请给我一个眼神，一个肩膀，一只手，或者一个微笑。

“海波，我们……”苏唯看着她，眼中尽是歉意和愧疚，也有莫名的悲痛，“我们结束了……”

“唯唯，我相信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但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呢？”

“这已经不是机会的问题了，我们之间已经变质了，这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原谅我，但是……但是，我已经无可更改了。”

“其实我和伯父伯母已经谈过了，他们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我也解释了道歉了在北京我的莽撞和粗鲁，我希望，真的希望你能在给我一次机会。”黄海波几乎求他。

“海波，你别这样了，这是我的错我明白，你不要道歉了。”苏唯几乎听不下去。这事情，怎么开始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又怎能要求这个男子向自己并未犯下的过错道歉呢？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和欲望，为了得到那个孩子，她几乎什么都试过，带着一种舍弃自我的付出和背水一战的坚持，连她自己都惊叹自己原来可以这样爱，这样几乎带着覆灭的感觉，为她沉沦。

那是一个冗长而令人焦灼的下午。童瑀站在工地那棵巨大的榕树下，看见头顶的光斑疯了一样的晃动。白皙的手背上，浅青色的静脉血管里，一阵一阵的涌动着的，是对某个还没有见过面的男子的负疚，和对那个牵动她所有神经女子的爱恋。有那么些个瞬间，她很害怕自己就这样失去她了。尽管苏唯的表达已经无处不在，然后天性中的对喜欢事物的占有欲望，还是一分一秒的折磨她的身体和思维。胸中是一股略带着委屈和焦躁的悸动，为什么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陪在你身边，哪怕我片透明的风，也让我陪着你好么？

烦躁！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七月流火般的午后，站在一棵树下，忿忿不安。

心里面关于西园寺纯子的那个要求还尚未给她回复，这边苏唯的未婚夫又插了一脚进来。童瑀虽然很明白这都是既定的事情，然而为什么总是要挤在一起呢？能不能，会不会，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时间？

她仰头恶狠狠的把那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手一扬，塑料瓶子随着几声空响，在砖块和泥土的缝隙里安静了下来。晃着太阳极度骄傲的光芒，亮晶晶的。

她拍了拍头上那顶白色安全帽，急匆匆的走进了没有手机信号的地下室。

温江苏唯父母家里，黄海波手里那个青龙茶杯端起来又放下去。好像人在失望无望绝望的时候，总是感到身体由内而外的干燥。喜欢喝水，习惯喝水，用这个可以变成任何形状的液体，填满我们灵魂所有的缝隙和裂痕。它像一个时间的挽歌，可以缓慢但是坚决的，让你恢复到一个坚硬的模样。

苏唯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眼中尽是明晃晃的太阳光，可是她手心还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