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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要这样，到老了才后悔着？

挂掉电话的时候，童瑀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那个晚上她洗了澡以后，一直呆在母亲的画室里。她提来一桶水，把那里面所有的东西又擦了一遍，擦干净后放回原来的位置，保持原来的样子。她从角落里找出一瓶松节油，倒在一个盆子里，然后把干硬粗燥的画笔全部泡进去，虽然不确定这么久时间从来没有清洗过的画笔是否在软化清洁后还能继续使用，不过试试看总是好的。她把那几幅没有完成的画挂好，仔细端详它们的笔触，力图在自己丢下画笔这么些年后，还能找到那是熟悉的角度和姿势。

那个夜晚，当苏唯在父母和黄海波前面流着泪解释并且坚持的时候，童瑀又一次在家里开着所有灯。只是这一次，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害怕和寒冷，而是感觉到一种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温暖的力量，促使着她，开始用双眼寻找光亮。她觉得，她认为，自己终于可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当害怕或者难过的时候，开着所有的灯也感到寒冷。我不再感到寒冷，因为你，让我温暖了。

所以，也让我给你一分温暖和力量吧。

第七十章

黄海波在家里的客房睡下了，有点跌跌撞撞的带着未可名状的悲凉背影，像一把冰凉的火，烧得苏唯的内心一阵阵难过。她握着手机，靠在阳台栏杆上，觉得有种什么东西，彻底的撒了一地，难以收拾又不能不收拾。手里那个摩托罗拉的A1800，一直握到发热。她盼着童瑀的电话，又怕着她的电话，好像一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只能眼睁睁的无助和失落。

原来一个人，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占据另一个人的心，仿佛除了她以外，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甜到苦，爱到恨，笑到哭……爱情总是这样让我们疯狂。然后爱情来了，容不得我说一句“不”就要从天而降了。不能说苏唯和黄海波的曾经不是爱情，只是现在苏唯更看重她和童瑀的爱情。遇见某一个人，没有先后或者对错，也不是作陪一段时光，只是让无知的我们明白，正确的人还没有出现。漫漫人生路上，有些人注定是等候别人的，就如同有些人注定被人等候。缘起缘灭，情浓情逝，不是我们能够掌握控制的，我们所能做的，无非是承受，承受，再承受……

苏唯看着那个缓缓关上的房门，心里的酸楚泛滥而出。海波，你漫长的一生中，这短短的一夜，我知道你很痛。

次日苏唯没有去公司，她接近黎明才昏昏睡去，母亲看着她微微蹙着的眉头，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有哪一对父母可以赢过他们的孩子。对于心地温柔的母亲，你是她怀胎十月痛到死去才诞下的生命；对于疼爱无痕的父亲，你是他此生的延续和传奇。常说的：孩子，你可是妈妈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任何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人类最大的潜力和能量，往往出现在伟大的母亲身上。

“老苏……”苏唯妈妈欲言又止。

“哎……”老苏总也难以掌控，“娃娃性子倔，从小就知道，不过她从来都听我们的，这次也不会例外，我会让她想明白的。海波这么好个娃娃，我还舍不得放走呢！”

“你好好再给她说一次，不要吼她。”母亲一边为父亲准备早饭，一边叹气，“你也晓得她性子急，慢慢说嘛，不要两个人每次都针尖对麦芒，我都不晓得她是咋个把你的急性子学去了……”

“女人像爸才有福气嘛。”老苏总提起自己的女儿，总还是骄傲多一些的。

“好的不像！”母亲总是奈何不了这两个她最爱的人。

餐桌边，黄海波穿着一套老苏总的睡衣，有点讪讪的翻着当天的报纸。桌上是稀饭，牛奶，中式点心，鸡蛋羹，煎饼。每个人都以为这样的画面是一个既定的未来，谁曾想这样的人物和场景只是昙花一现。那个男子坐着的姿态，用手翻看报纸的样子，端着牛奶杯子的手，苏唯怎么看着怎么刺目。她不得不说，自己目前，至少是目前，还不敢把那个孩子的身姿和这男子来个交换。这个瞬间，苏唯站在餐厅门楣下，竟然有点晕眩。童儿，你说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没有我所有问题的答案，然而我却知道了，哪怕没有答案，你也不要离开我啊。我真的是除了你，什么都可以没了。

这一天，依然围绕在两个人的关系上面，老苏总显得越来越不耐烦，甚至急躁起来。

“唯唯，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公司你不要管了也可以的，我们请个职业经理人就好了，我现在还可以盯着，你们稳定了再说考虑接手的事情吧。我现在着急的不是你的事业，是你的幸福，你晓不晓得这才是我辛苦一辈子最在乎的事情啊？”老苏总说到激动之处，总是免不了拍一下大腿。

“爸爸……我都说过了，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来解决。”苏唯觉得累，难道一辈子听从他们意见的乖女儿，就不被允许哪怕唯一一次的反抗和越级？

“你怎么解决？啊？你怎么解决的？”老苏总快火了。眼见着女儿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愣是在门口转了个弯儿，他不着急不上火都难。

“伯父，您别激动……”黄海波也快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委屈，觉得难受，更觉得是一种屈辱吧。大老远的过来，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想想上一次见面多么和谐温馨的画面，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怎么想的。”老苏总其实一直想和苏唯好好谈一次的，怎奈那天的车祸让他一直回避，就怕刺激到刚刚才受到惊吓的女儿，但是现在黄海波这么个大活人都找上门来了，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再不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就实在是说过不去了。

“哎呀，你不要激动嘛！不是给你说了好好说的嘛！”苏唯妈妈最受不了他对女儿大吼大叫的，难道好好说话不行吗？一个意见不同父女俩总是各自为战，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我没有激动，没有激动。哎！”老苏总真的有点力不从心的样子了，他坐在沙发上靠着靠枕，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年轻人啊，就是浮躁！遇到什么事情静不下来思考，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当成儿戏，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你说嘛，海波哪里不好了嘛，你非要和他分手，你新找的男朋友到底好优秀嘛，你又不给我们说，你让我和你妈妈怎么才对你放心啊！”

终于说到这个问题了！“新找的男朋友”……苏唯脑袋一阵发昏。她要是个我“新找的男朋友”，还用得着等到黄海波找上门来吗？我早领进门通知你们我们要结婚生子了！就是因为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太复杂了，还不是一般的复杂！而且，而且爸爸妈妈，我都还没做好准备告诉你们，他的到来我能预料但是不能阻挡啊。要是这个事情只是一个人比另一个人优秀，适合我，疼爱我，照顾我，忠于我，我早就不用费这么多心力来遮掩和推迟了。

我……我一时半会儿的连我自己都刚刚才说服呢！

“唯唯，我也问过你的，不管我和他差距在哪里，但是我们总是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的吧？过年的时候我回来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我相信你只是一时新奇，或者被蒙蔽了，毕竟你每天接触的人太多了，免不了树大招风的……”黄海波趁着老苏总的话，干脆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你总归该给我个理由让我心服口服吧，不然这个事情我就是死了也想不通啊。”

“哎呀，海波，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苏唯妈妈毕竟妇道人家，一想到前几天苏唯的车祸，又看见至今都还在胳膊上的绷带，她的内心一阵阵的不安。比起什么伤害不伤害，面子不面子的，当妈妈的永远看重的是女儿的幸福和安全。

“海波，我都说过了，这和别人没关系，这仅仅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苏唯看着黄海波，再一次认真地说，“把任何人扯进来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并不是因为其他人而和你分手，我的确是觉得我们之间已经不合适了，我们生活所追求的目标和意义已经相差太远了，你明不明白？”苏唯还是说了谎。不是因为别人，若不是因为你眼中的那个晴朗消瘦的孩子，你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不尴不尬的境地呢？

“我都不明白！别说他了！”老苏总到底火了，“你把他带回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少爷能够把你勾得这样鬼迷心窍！”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苏唯也火大了。她和她父亲最容易一句意见不合就争起来，一争起来就开始比谁的嗓门大，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比嗓门大比出来的一样。

“那你让我怎么说？你一天到晚的什么都不给我们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腔不开气不出的，你还当我是你爸爸啊？”老苏总说到激动之处一拍大腿又站了起来，虽早已年过花甲，但是身子板儿依旧挺拔硬朗，虎虎生威。

“我又不是小娃娃，你们要管到我啥子时候？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有自己的世界，我不希望什么都听你们的了！”苏唯拎起包就要冲出家门的时候，母亲赶紧拦住她硬是把她又给拽了回来。

“你和你爸爸好好说嘛，不要每次都这样吵，想把我气死啊。”母亲又气又急。

“妈妈……我没法和爸爸谈了，这根本就是在吵架，我要走，我要回去我自己的家了。”苏唯轻轻拉开母亲。

“回去你自己的家？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要造反了！”

“……”关键时候苏唯总是用沉默对抗父亲的激烈言辞。翅膀硬了？这还不是为了你们才硬的。所有的漂亮女孩子都在逛街旅游的时候，我坐在酒店宴会厅里陪着各路神仙，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人生就在觥筹交错中快速滑过。当人家都坐在男朋友身边，开心游玩品尝美食的时候，我就开着车给神仙们当司机当导游当银行当小丑。我也和她们一样是青春正好的女人啊，凭什么我的生活就一定要被你安排？好吧好吧，我承认是你给了我最好的东西，我现在衣食无忧开好车住大房子，但是你问过我幸福吗？我完整吗？我愿意吗？我接受吗？现在，我一定要，为了自己抗争一次，哪怕就这一次，我一定要顺着自己的意愿。

“妈妈，我走了。”苏唯甩下这句话，转身要走，她身后，黄海波一把拉住了她。

“唯唯，我们坐下再谈谈吧，别在争吵了。”他转身又对着苏唯的父亲说，“伯父很抱歉让你生这么大气，我和她单独谈谈吧，放心吧。”